眼前的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秀,气质温润,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探究,让她本能地想后退。
她的小手悄悄握紧了背篓的带子,指节泛白。
“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顾云锦见她不说话,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笑问,
“看你背着药包,是家里有人不适?”
林渔依旧没应声,只是转身想走。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像羽毛似的,轻柔却带着压迫感。
“姑娘留步,”顾云锦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走着,刻意放缓了脚步,
“我看姑娘似乎对药材有些了解?方才在回春堂,听闻你问起生肌散?”
林渔这才停住脚,抬眼看他。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让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与你何干?”她开口,声音软糯,却带着疏离。
顾云锦被她直白的反问逗笑了,眼底的笑意更深:
“实不相瞒,我自幼体弱,对药理略懂一二,方才听姑娘对瓷器也有见解,一时好奇罢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沾着肉汁的嘴角,从袖中取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这里脏了。”
那帕子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与林渔身上的粗布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林渔没接,只是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动作带着孩童的憨态,
却让顾云锦看得一怔——这丫头,真是又灵又野,像只没被驯服的小兽。
“我要回家了。”林渔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偷看他们,一个锦衣少年与一个布衣女童同行,确实扎眼。
顾云锦也察觉到了,收敛了些笑意:
“姑娘家住何处?若是顺路,我可送你一程。这镇上不太平,怕是不好应付。”
林渔心里冷笑,这人看着温和,说话却啰里八嗦的,林渔虽然听不全懂,却也知道这个是不安好心。
她抬眼时,脸上已换上孩童般的懵懂:“我家在山里,很远的。”
“山里?”顾云锦故作惊讶,“那可得早些动身,天黑前山路难走。”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我家自制的伤药,比生肌散好用,送你吧,说不定用得上。”
林渔看着那瓷瓶,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不用,谢谢。”
说完,转身就跑。
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双丫髻上的红头绳很快成了远处的一个红点。
顾云锦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方向,手里还捏着那瓶伤药,眼底的笑意慢慢变成了玩味。
这小丫头,警惕性倒是高。
他低头看了看帕子上没送出去的兰草纹样,忽然觉得这趟小镇之行,或许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主子,”随从不知何时出现,“要跟上去吗?”
顾云锦摇了摇头,把瓷瓶塞回袖中:“不必,”
他望着林渔消失的街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此时的林渔,已经跑出了半条街。
她靠在墙角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
刚才那个顾云锦,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温柔得像陷阱,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拍了拍胸口,把刚才的插曲抛到脑后——得赶紧回家,不能再耽搁了。
她重新背起背篓,加快了脚步。
阳光依旧毒辣,可她的影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拉长了,拖在青石板路上,跟着她一路往外走去。
夕阳的金辉漫过青石镇的飞檐,将镇西头那座不起眼的宅院染得一片昏黄。
周鹤年站在廊下,指间的玉佩被摩挲得温热,听着随从的汇报,眉头拧成了疙瘩。
院角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簌簌响,投下斑驳的暗影,恰好遮住他眼底翻涌的阴鸷。
“你是说,顾云锦特意换了衣裳,去见了那个丫头?”
他的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冰碴子,惊得廊下的蛐蛐都住了声。
随从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是,主子。顾公子不仅替那丫头解了围,还跟她走了半条街,亲自递了帕子,送了伤药。”
“呵。”周鹤年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
他抬手扯了扯衣襟,领口的盘扣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果然如此。我就说这小子怎么突然频繁出现,原来是看上这等灵秀的小玩意儿了。”
他踱到窗前,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
顾云锦喜欢少女,周鹤年开青楼,二人尚有交易,
那时他只当是世家子弟的怪癖,如今看来,这癖好竟是半点未改。
“那丫头……”周鹤年顿住脚步,窗纸上映出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冷硬,“现在往哪去了?”
“已经出了南门,看方向是往黑风岭去的。”随从连忙回话,“要不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狰狞的刀疤。
周鹤年却摆了摆手,指尖敲击着窗棂,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晚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与他身上的墨香混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能动。”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云锦的人说不定就在暗处盯着,这时候动手,等于把把柄递到他手里。”
他想起与顾云锦的交易——绝不能因一个丫头坏了大事。
可一想到林渔那张据说美得惊人的小脸,想到她可能成为顾云锦的新宠,周鹤年心里就像爬了条虫子,又痒又烦。
“去查查那丫头住在哪”他转身,目光扫过院里那口枯井,井沿的青苔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黑风岭一带就那么几个村子,我倒要看看,她躲藏在哪”
随从应声起身,刚走到门口,又被周鹤年叫住。
“等等,”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红霞,眼神变得幽深,
“让底下人都收敛些,别在青崖镇闹出动静。顾云锦想玩,就让他玩几天。”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那丫头的行踪,必须盯紧了。我要知道她每天喝了几口水,见了几个人。”
随从躬身应是,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周鹤年独自站在廊下,望着那口枯井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