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不是一匹,是好几匹,
正朝着木屋的方向奔来,蹄声密集得像打鼓,震得窗纸都簌簌发抖。
刘瞎子突然直起身,呕血后的脸色竟清明了些,他指着屋顶的横梁,哑声道:“上去。”
林渔抬头,才看见横梁上有块松动的木板,像是能藏人。
陈京已经拽着张老伯往梯子那边走:“阿风,你跟林渔先上,我断后。”
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人的呼喝,林渔被阿风推上横梁时,听见陈京低声对刘瞎子说了句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竟自己拄着拐杖往门后挪去,那步伐稳健得不像个刚呕过血的人。
她趴在横梁上,透过木板的缝隙往下看——陈京正将那包蒙汗药往灶膛里撒,
而门外的火光已经照到了门槛,有人在喊:“搜!仔细搜!别让那老东西跑了!”
林渔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要找的,原来是刘瞎子。
横梁上的积灰被林渔急促的呼吸吹得簌簌飘落,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可她掌心却全是汗。
阿风攥着短刀贴在她身侧,刀刃上还沾着方才划破黑衣人衣袖的布屑,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像无数只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周爷说了,今晚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老瞎子找出来!”
一个粗嘎的嗓音在灶前停下,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城东那五个丫头藏了快半月,再拖下去,要是被官差查到窑厂,咱们都得掉脑袋!”
另一个黑衣人踹了踹墙角的柴堆,枯枝断裂的脆响惊得林渔心跳漏了一拍:
“那老东西精得很,上次在渡口码头,明明被我们堵住了,
愣是凭着耳朵听声辨位,从两艘货船的夹缝里钻了出去。这次烧了他落脚的破屋,我看他还能往哪躲!”
就在这时,门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拐杖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刘瞎子竟从门后滚了出来,枯瘦的手里攥着块磨得尖锐的石片,
落地的瞬间,他手腕一翻,石片精准地划向最近那个黑衣人的脚踝。
“啊——”惨叫声撕破夜的寂静,那人踉跄着摔倒,
火把脱手滚在地上,火星溅在散落的干草上,立刻燎起一小簇火苗。
“在这儿!”刀疤脸嘶吼着扑过去,手里的钢刀在火光里闪着寒芒。
刘瞎子却像早算准了他的落脚点,身体猛地往旁边一缩,
同时反手将石片掷向窗口的火把。
火星“呼”地窜起,瞬间舔上了垂挂的布帘,火舌顺着木纹迅速蔓延,很快在房梁上烧出一片明黄。
“往窑厂跑!”刘瞎子突然朝着横梁的方向扬声喊道,声音里裹着浓重的血沫,
“三号窑最里面……有道暗门,门后是废弃的水道……”
“老东西找死!”一个黑衣人挥刀砍去,刘瞎子却猛地拽住对方的衣襟,拼尽全力将人往火里带。
“走!”陈京突然从柴堆后窜出,短刀出鞘的寒光闪过,精准地划破两个黑衣人的手臂。
鲜血溅在地上,和刘瞎子先前呕出的黑血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一把拽住林渔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从后窗走!”
阿风已经扶着张老伯翻出了后窗,老人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刘瞎子塞给他的一个油布包,嘴里念叨着:
“不能丢……这是丫头们的命根子……”火舌顺着房梁往上窜,
噼啪的燃烧声里,林渔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刘瞎子被三个黑衣人按在地上,
他拼命挣扎着,拐杖从手中脱落,滚到火边——
那铁铸的杖头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的“护”字被火星燎得发黑,却依旧清晰。
“周鹤年……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得好死!”
刘瞎子的吼声混着木材燃烧的炸裂声,像把钝刀反复割着林渔的耳膜。
陈京拽着她在夜色里狂奔,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掌生疼,
身后追兵的怒骂声和马蹄声渐渐被抛远,却始终像条毒蛇,在暗处吐着信子。
跑出约莫半里地,陈京突然停住脚步,借着朦胧的月光往城西方向指了指:
“窑厂就在那边的山坳里,周鹤年的人肯定会分兵去堵,我们得绕着走。”
他从怀里摸出块温润的玉佩塞进林渔手里,玉面上刻着朵小小的兰花。
“拿着这个,到了窑厂找那个瘸腿的看门人,就说‘是老瞎子让来取栀子花的’,他会带你们去三号窑。”
“那你呢?”林渔攥着玉佩,指尖冰凉,玉佩的温度却仿佛烫进了肉里。
“我去引开他们。”
陈京的目光落在远处火光冲天的木屋方向,那里的火焰已经舔舐着夜空,映得半边天都泛着橘红。
“刘爷还不能死,”
他喉结滚动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脑子里装着失踪少女的下落,是咱们撕开这案子的关键。阿风,”
他猛地转头看向少年,眼神锐利如刀,“拼死也要护住林渔和张老伯——林渔是我妹妹,出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阿风猛地挺直脊背,攥刀的手紧了紧:“陈大哥放心!”
林渔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攥着玉佩的手指微微发颤。
那些不动声色的保护,那些恰到好处的指引,全不是偶然。
远处木屋的火光里,隐约传来刘瞎子嘶哑的痛呼,陈京却已经转身,
往火光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快得像一阵风,腰间的短刀鞘在夜色里划出冷硬的弧线。
“他这是要……”张老伯颤巍巍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阿风按住肩膀。
“陈大哥是要把追兵往东边引,给咱们争取时间。”
阿风的声音比平时沉了许多,“林姑娘,走吧,再耽搁,陈大哥的心血就白费了。”
林渔望着陈京消失在树影里的方向,忽然将玉佩塞进衣襟,贴在胸口。
玉的温润混着心跳的滚烫,像有股力量顺着血脉往四肢涌——
她不能怕,更不能停,刘瞎子要护的人,陈京要保的人,她都得拼尽全力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