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加派人手,就算把整个城翻过来,也一定把那小子揪出来!”
周鹤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着下属连滚带爬地退出去,
才重新坐回椅子上,指尖死死攥着案上的玉佩,指节泛白。
那黑衣人来去无踪,刀法利落,显然不是寻常之辈,若真是冲着刘瞎子来的,难保背后没有更大的势力。
他忽然想起刘瞎子被抓时,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心头莫名一紧——这盘棋,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城西窑厂的断壁间,月光被残破的瓦砾切割成碎银般的光点,散落在布满青苔的砖地上。
风卷着枯草从塌了半边的窑洞口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
“阿渔,歇会儿吧,老骨头实在走不动了。”
张老伯喘着气,后背抵着冰凉的窑壁滑坐下来,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林渔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他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夜空,几颗疏星被流云遮得忽明忽暗,
“陈京和刘叔他……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林渔蹲下身,替老人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尘土,目光掠过不远处歪斜的砖垛——
那里还留着白日里打斗的痕迹,几根断裂的箭杆斜插在土中。
“不会,陈大哥武功了得,虽然他身上有伤但是区区几个打手于他而言并不在话下。”
阿风说着靠坐在一根朽坏的木柱上,从包袱里翻出半截纱布。
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眉骨,动作间牵动了臂膀的伤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借着惨淡的月光笨拙地往伤口上裹纱布,血珠很快又洇透了白色的布面。
远处隐约传来犬吠,被夜风扯得断断续续,更显得这废弃窑厂空旷得可怕。
林渔望着阿风渗血的纱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
只觉得这秋夜的寒气,正一点点钻进骨头缝里。
林渔见阿风笨手笨脚地裹着纱布,血渍反倒越蹭越广,连忙走过去按住他的手腕:“我来吧。”
阿风愣了愣,乖乖松开手。
月光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恰好落在林渔低垂的眼睫上,在她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她先从包袱里摸出个小小的青瓷瓶,倒出些灰褐色的药粉,一股清苦的草木气立刻散开。
“可能有点疼,忍着些。”
她轻声道,指尖沾了药粉,小心翼翼地往阿风额角的伤口上敷。
那伤口是被暗器划的,边缘还带着些红肿,阿风果然闷哼了一声,却死死抿着唇没再出声。
林渔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先用干净的布巾蘸了些水,
把伤口周围的血污细细擦净,再将药粉均匀撒上。
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飘起来,扫过阿风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姑娘手法比药铺的伙计还利落。”阿风忍不住打趣,声音却还有些发紧。
林渔未应,取过一卷新的纱布,一圈圈往他额角缠。
她的指尖偶尔碰到阿风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阿风却觉得那处像是被烫了似的,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肩膀。
张老伯在一旁看着,浑浊的眼睛里淌出些暖意,又很快被忧虑盖过。
他望着窑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喃喃道:“陈京和刘叔那边,要是也有人能这样互相照拂就好了。”
林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缠纱布,只是声音低了些:“会的。”
她在纱布末端打了个利落的结,抬头时正撞上阿风的目光,
那少年脸上还带着点未褪的稚气,眼神里却满是坚定。
“好了,这药是刘叔配的,止血快。”
林渔收回手,将青瓷瓶仔细收好,“等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联系陈大哥。”
阿风摸了摸额角的纱布,果然比自己缠的稳妥多了,刚想说句谢谢,
就听见窑外传来几声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在枯草地上,“咔嚓”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噤声,林渔猛地站起身,将张老伯往身后拉了拉,
阿风也瞬间摸向腰间的短匕,目光警惕地投向窑门口那片浓重的阴影。
窑外的脚步声停在三丈开外时,林渔已按住阿风的肩,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张老伯攥着她的袖口微微发颤,窑内仅有的月光被来人身影挡去大半,投下三道狭长的阴影。
为首那人并未蒙面,青灰色锦袍下摆沾着夜露,腰间悬着块双鱼玉佩,与周鹤年府上那些凶神恶煞的死士截然不同。
他拱手时姿态从容,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戾气:“林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阿风仍是警惕地护在前面:“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我家主子姓顾,在城西有处宅院。”
来人答得简洁,目光掠过林渔时带着几分审视,
“他说,姑娘若肯移步,会保障你们的安全。”
林渔心头一震。
刘叔的消息来得太巧,可对方既没亮周府腰牌,言行举止也绝非周鹤年的爪牙。
她想起先前在瀑布洞遇袭时,似乎瞥见远处有第三方人马观望,当时只顾着逃命,未曾细想。
“顾公子?”林渔蹙眉,“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见我?”
“主子只说,姑娘见了他,自然明白。”
来人侧身让出通路,“他还说,周鹤年的人此刻正往窑厂这边赶,姑娘若想避开,最好随我等走一趟。”
这话如同一记警钟。
林渔看向张老伯,老人已吓得面无人色,阿风额角的伤口又渗出些血来。
若周鹤年的人真追来,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断无胜算。
“你们想对我做什么?”林渔握紧袖中玉佩,指尖冰凉。
“主子有令,务必请姑娘平安到访,绝无半分恶意。”
来人从怀中取出个小巧的银质令牌,上面刻着个“云”字,“这是信物,姑娘若信不过,可先收着。”
阿风接过令牌掂量片刻,低声对林渔道:“是顾府的私令。”
林渔望着窑外沉沉夜色,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虽还远,却足以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