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那性子,宁折不弯,此刻怕是早已跟看守的人闹翻了,说不定正用什么法子想着怎么逃出来——
他太清楚那丫头的韧性了,当初在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都能凭着一口狠劲闯出条路,更别说这地牢本就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爷,这边没动静。”一个手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鹤年皱了皱眉,往那边瞥了眼,火把的光落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泛着滑腻的绿光。
他挥了挥手:“往东边挪挪,跟紧陈京他们的方向,别让人看出咱们在偷懒。”
一行人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密林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喊,像是陈京他们在喊话。
周鹤年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往那边凑,可脚步刚抬起来又顿住了——
现在过去,万一被问起刚才为何停留,反倒容易露馅。
他咬了咬牙,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喊两声应着,就说这边没发现。”
手下立刻扯开嗓子喊了几句,声音很快被风雨吞掉大半。
周鹤年望着陈京他们火把晃动的方向,心里急得像火烧。
转移林渔的人怎么还没消息?那地牢离这儿不算远,按理说这会儿该有回信了才是。
正焦躁着,眼角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树后闪过,速度极快,像是只受惊的野兽。周鹤年猛地握紧短刀,低喝一声:
“谁?!”
火把立刻齐刷刷地照了过去,却只看见晃动的树影和被风吹得乱颤的枝叶,什么都没有。
“爷,好像是只野兔子。”一个手下壮着胆子说了句。
周鹤年盯着那片阴影看了半晌,直到确认再没动静,才缓缓松开刀柄,手心却已沁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总觉得刚才那道影子有些不对劲,不像是野兽,反倒像是……有人在窥探。
难道是顾云锦留下的人?还是陈京那边起了疑心?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周鹤年只觉得这雨下得越来越烦人,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阵脚,只要熬过这一夜,等把林渔转移到安全地方,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可那地牢里的林渔,真能安分等着吗?
他又想起那丫头眼里的倔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隐隐发疼。
这趟浑水,终究是把所有人都卷得太深了。
风雨还在继续,密林深处的呼喊声渐渐远了,
只剩下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和脚下黏腻的脚步声,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一步步往前挪着,像是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破庙的屋顶漏着雨,豆大的雨珠砸在残损的供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混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火星,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墙角堆着半塌的草垛,散发着潮湿的霉味,风从破门框里灌进来,
卷得火堆的火苗歪歪扭扭,将张老伯和刘瞎子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张老伯正佝偻着背搓着膝盖,浑浊的眼睛半眯着,每动一下,关节里就发出“咯吱”的闷响,像生了锈的合页。
他时不时倒抽一口冷气,喉间滚出压抑的痛哼:“这鬼天气……骨头缝里都像塞了冰碴子……”
刘瞎子坐在火堆对面,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右腿不自然地蜷着,
每逢风大些,就忍不住往火堆边凑半寸,牙齿咬得咯咯响:“哎哟……早知道下雨前就该把那贴膏药换上……”
阿风蹲在门边,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眉头拧成了疙瘩。
火把的光从密林深处透进来,明明灭灭的,像悬在半空的鬼火。
他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陈京哥带人搜东边,顾云锦往西边去了,
周鹤年那群人更是把林子外围翻了个底朝天,怎么就找不到林渔?
这山林他从小跑熟了,哪有深沟哪有陡坡都门儿清。
说是密林,其实树虽密,却没什么藏人的石缝洞窟,更别提什么吃人的野兽——
顶多有几只山兔野鸡,见了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林渔腿上有伤,跑不远,就算钻进最深的林子,也该被火把照到了才对。
难道……
一个念头像火星子似的窜进脑海,瞬间燎原。
阿风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身后的木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看向火堆旁的两位老人,张老伯正用粗糙的手掌往膝盖上哈气,
刘瞎子则在揉着脚踝,两人脸上都皱着痛苦的褶子。
“张老伯,刘大爷,我出去一趟。”
阿风的声音有些发紧,抓起墙角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就往门外走。
“阿风?这雨这么大,你去哪儿?”张老伯抬头喊了一声,咳嗽了两声,“林丫头要是回来了,看不见你……”
“我去去就回!”阿风的声音已经飘远了,人早已扎进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粗布短褂,贴在背上凉得刺骨。
他却浑然不觉,脚下像生了风,沿着泥泞的小路往乱葬岗的方向狂奔。
方才那个念头在脑子里越转越清晰——周鹤年那人阴得很,会不会……会不会他早就把林渔藏起来了?
乱葬岗那片坟地,那座关押众多少女的地牢,墙缝里钻出的野草比人还高,阴森得让人头皮发麻。
平时连猎户都绕着走。
可周鹤年的人既然能找到山坳里的林渔,没道理搜不到这林子……
除非,他们根本没真心找,只是做样子给陈京哥看!
阿风越想心越沉,脚下的泥路越来越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扶着湿滑的树干喘了口气,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远处传来几声鸦鸣,在风雨里听着格外凄厉,像是在应和他心里的不安。
地牢里又黑又冷,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阿风咬紧牙关,抹了把脸,继续往前跑。
泥水溅满了裤腿,沉甸甸的,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在周鹤年的人动手前赶到!
风更急了,雨更大了,仿佛要将这山间的一切都吞没。
阿风的身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像一粒被狂风裹挟的石子,朝着那片令人胆寒的乱葬岗,义无反顾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