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雨比别处更凶,豆大的雨点砸在散乱的坟包上,
溅起混着黑泥的水花,像是无数只手从土里伸出来,要把这天地都拽进泥潭里。
腐烂的棺木碎片被雨水泡得发胀,横七竖八地嵌在泥地里,
有的露出半截朽坏的木板,有的则只剩几根朽骨搭在上面,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野狗刨开的坟坑积了水,浑浊的水面上漂着些破烂的寿衣碎片,红的绿的,在雨里打着旋,看着格外瘆人。
风裹着雨丝钻进破败的牌坊,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牌坊上的漆早就掉光了,木头朽得发黑,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只剩模糊的轮廓,倒像是一张张扭曲的脸,正瞪着眼睛往下看。
阿风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前走,脚下时不时踢到些硬东西,
低头用柴刀一挑,竟是半截枯骨,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他胃里一阵翻腾,却不敢停,只能咬着牙往前挪。
远处的地牢隐在几棵老槐树下,树干歪歪扭扭的,枝桠像鬼爪似的伸向天空,
被风吹得乱晃,影子投在地上,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地牢的铁门锈得不成样子,锁孔里塞着泥和草,门轴早就锈死了,
却被人硬生生撬开一道缝,缝隙里透出点微弱的光,很快又被风雨吞了进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有泥土的腥气,有腐烂的臭味,
还有雨水打湿野草的腥甜,混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风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指节泛白,后背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这地方,连雨都带着股阴森的寒意,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冻透。
地牢深处的霉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在狭窄的通道里弥漫。
两个黑衣汉子举着火把,照亮了斑驳的石墙,
墙缝里渗出的水珠顺着青苔往下滑,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声,衬得这地方愈发死寂。
林渔靠坐在冰冷的石牢角落,右腿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
她咬着牙撑着墙站起身,警惕地盯着推门进来的两人。
火把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疑惑——
这两人来时那般凶神恶煞,此刻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手里还拎着件干净的粗布斗篷。
“你们想干什么?”林渔的声音有些沙哑,握着墙角碎瓷片的手紧了紧。
她本以为抓了她,定会跟其他女孩子一样被卖掉,可这几个时辰过去,
除了送饭的婆子,再没人来过,如今突然来带她走,反倒让她心里发沉。
打头的汉子避开她的目光,生硬地说:“爷有令,让我们送姑娘去别处。”
他说话时眼神瞟向牢门外,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别处?”林渔冷笑一声,往石牢深处退了半步,
“费尽心机把我抓到这鬼地方,现在又要换地方?
是怕陈京找到这里,还是觉得地牢太脏,配不上你们的‘待客之道’?”
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得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往前走了半步,压低声音:“姑娘别多问,跟我们走就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林渔步步紧逼,目光像淬了冰,
“是怕陈京的人寻来,还是你们又想耍什么新花样?”
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放她离开,这里面定有蹊跷。
另一个汉子耐不住性子,伸手就要来拉她:“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滚开!”林渔猛地挥开他的手,碎瓷片划破了对方的手腕,“不把话说清楚,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石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风雨声越来越近。打头的汉子脸色一变,急道:
“别磨蹭了!再不走……”他话没说完,就被牢门外的动静打断。
林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脚步声又杂又乱,不像是周鹤年的人,倒像是……来了不少人。
她看向那两个汉子骤然发白的脸,一个念头陡然清晰:他们根本不是奉命令转移她,至少,不是现在。
雨还在往地牢里灌,带着股阴森的寒意。林渔握紧碎瓷片,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目光死死盯着牢门——
不管来的是谁,这场突如其来的转移,定藏着比地牢更深的阴谋。
牢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泥水被踩得“咕叽”作响。
两个黑衣汉子脸色骤变,刚想拽着林渔往地牢深处的暗道退,就见火把的光已经刺破雨幕,照亮了入口处的阴影。
“你们在这儿磨蹭什么?”
周鹤年的心腹李三举着火把站在台阶下,身后跟着四个精壮的汉子,个个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刀。
他扫过牢门口的两人,又瞥见石牢里的林渔,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爷不是让你们赶紧转移吗?还愣着做什么?”
打头的汉子额头直冒冷汗,强笑道:“三……三哥,这姑娘不配合,我们正劝着呢。”
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想挡住李三看向林渔的视线。
李三却没动,火把往前递了递,光落在林渔紧握碎瓷片的手上,又扫过那汉子被划破的手腕,眼底瞬间浮起冷意:
“劝?我看你们是想趁机耍花样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声,
“爷特意吩咐要好好‘请’姑娘走,你们倒好,不仅让姑娘受了伤,还敢在这儿拖延时间——是不是觉得地牢偏僻,就没人知道你们的小动作?”
另一个汉子慌忙摆手:“三哥误会了!我们绝不敢……”
“不敢?”李三冷笑一声,突然抬手,短刀“噌”地出鞘,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爷早就防着你们这群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知道你们私下里跟顾家有往来,想把人偷偷送过去换赏钱,当我不知道?”
这话像惊雷炸在石牢里,林渔猛地抬头,看向那两个汉子——
难怪他们方才神色慌张,原来是想借着转移的名义,
把她交给顾云锦?可顾云锦又为何要通过周鹤年的手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