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影子在烛火下忽长忽短,像个跳着诡异舞蹈的小鬼。
林渔数着铃响的次数,“一、二、三……”数到二十就忘了数到哪里,只好从头再来。
大腿上的掐痕已经泛了红,她换了个地方,又用力掐下去,疼得嘴角抽了抽,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的风声渐渐低了,偶尔有不知名的虫鸣划破夜色,细微得像针尖落地。
林渔的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每次快要撞到前面的木板时,又猛地惊醒,脖颈处的肌肉酸得发僵。
她望着对面那人稳如泰山的样子,忽然生出点莫名的气——
凭什么他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自己却要在这里遭这份罪?
可气归气,她不敢有半点异动。
只能借着又一次颠簸的力道,悄悄往角落缩了缩,让冰凉的车壁贴着自己的后背。
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裙渗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倒也驱散了些许困意。
“还有多久……”她在心里嘀咕,目光落在沉底的茶叶上。
那些蜷缩的叶片像极了此刻的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困着,连伸展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掐向自己的大腿,这一次用了十足的力气,疼得眼眶都红了。
无论如何,必须撑到终点。
她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让她彻底清醒过来——活下去,才有机会知道答案。
不知又数了多少遍铜铃的影子,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踏水的轻响。
林渔猛地抬头,只见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漏进些微冷冽的湿气,混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扑面而来。
对面的人终于动了。
他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掠过腰间时,林渔瞥见那抹暗沉的金属光泽——是把短刀。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快到了。”男人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像淬了冰的石子,没什么温度。
林渔没敢接话,只死死盯着那扇晃动的车帘。
风势渐大,将帘布吹得猎猎作响,隐约能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像蹲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车轮碾过一片洼地,溅起的泥水打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
林渔的身子往前扑去,若非及时抓住车框,只怕要撞在对面那人身上。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他掀起的眼睫——
那双在暗处瞧不清颜色的眸子,此刻映着车外透进的微光,竟像结了层薄冰。
“下来。”他率先推门下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渔迟疑着挪到车门口,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混杂着腐叶的气息,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几点星火在风里摇曳,像是鬼火。
“往哪走?”她忍不住问,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男人没回头,只抬手朝星火的方向指了指。
林渔咬咬牙,踩着没脚踝的草茎跟上去,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草丛里不时有东西窜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吓得她好几次差点叫出声。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几点星火忽然亮了起来。
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几间依山而建的木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周围的竹林照得影影绰绰。
“进去。”男人推开最外侧那间屋的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旧响。
林渔站在门口没动。
“不敢?”男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林渔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就在她迈进门槛的瞬间,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带起的风扑灭了檐下灯笼的火光。
黑暗彻底将她吞噬。
黑暗里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磨人。
林渔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朵却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捕捉着屋里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墙角有虫鸣断断续续,梁上似有灰尘簌簌落下,还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撞到了冰冷的门板,才惊觉自己早已退无可退。
指尖在衣料上摸索着,想找到些能防身的东西,可除了粗糙的棉布,什么都没有。
“站着不累?”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左侧响起,吓了她一跳。
紧接着,“嚓”的一声轻响,火光骤然亮起。
一小截松明被点燃,映出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原来他一直站在那里,只是黑暗藏住了他的轮廓。
松明的光跳跃着,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大忽小,像头沉默的兽。
林渔这才看清屋里的陈设: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些干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股淡淡的药味更清晰了,似乎是从干草堆后飘来的。
“坐。”男人指了指长凳,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松明被他随手搁在桌上,火光刚好照亮两人之间的空隙。
林渔犹豫了一下,挨着凳边坐下,后背依旧贴紧门板,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她注意到男人的袖口沾着些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心里又是一紧。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没立刻回答,只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推过来。“先吃点东西。”
油纸包解开的瞬间,飘出麦饼的香气。
林渔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可她没动,只是盯着那几块粗糙的麦饼,像盯着什么陷阱。
“放心,没毒。”男人拿起一块,自顾自地啃了起来,咀嚼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林渔咽了口唾沫,饥饿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盖过恐惧。
她盯着男人的动作,见他吃得坦然,终于抵不住诱惑,拿起一块 麦饼,小口小口地啃着。
麦饼有些干硬,带着淡淡的麸皮味,却是此刻能抓住的唯一实在。
吃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叩,三下,停顿,再三下,很有规律。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眼看向林渔,眼神里的寒意比刚才更甚:“闭嘴,不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