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他一个还有马夫。”下属说话的同时咽了口唾沫。
“一个人?”周鹤年眯起眼,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敢单枪匹马闯地牢,还对机关了如指掌……这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林渔来的?”
他忽然想起张知府今早派人递的话,说陈京在青崖镇查到了些“不该查的”,让他赶紧处理掉林渔这个祸根。
难不成是那边急了,撇开他另找了人手?可他根本不知道影阁的底细……
“备马!”周鹤年猛地一拍桌子,
“去告诉老三,让他立刻停手,先查清楚面具人的来路!林渔要是有半点闪失,我扒了你们所有人的皮!”
下属如蒙大赦,刚要转身,就听周鹤年又补上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对了,把看守地牢的那几个蠢货,给我扔进后山喂狼。”
下属的脚步顿了顿,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周鹤年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望向黑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狠戾。
那面具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抢人,无论是谁,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而那个藏着秘密的林渔……绝不能落在第三个人手里。
周鹤年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响,身后跟着四个精壮的影阁好手,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刚到知府衙门后门外,就见张骏的亲随在门口打转,见了周鹤年,连忙迎上来:
“周老爷,我们大人正等您呢,说有要事相商。”
书房里,张骏正对着一盏油灯出神,见周鹤年进来,猛地站起来,脸上堆着假笑:
“周兄可算来了,刘瞎子的事……”
“别跟我提他。”周鹤年打断他,走到桌边坐下,“我问你,林渔在哪?”
张骏的笑容僵在脸上:“林渔?不是被周兄的人接走了吗?”
“我接走的?”周鹤年眼睛一眯,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张大人倒是说说,我派谁去接的?”
张骏的脸色白了几分,支支吾吾道:
“就、就是个戴面具的……说奉了周兄的命,还拿着影阁的牌子……”
周鹤年“呵”了一声,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响:“看来不止我府里进了内鬼,张大人身边,也藏着眼线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倒像是在为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敲着鼓点。
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猛地一晃,将周鹤年骤然紧绷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指尖的轻响早停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抠着梨木桌面的纹路。
周鹤年忽然起身,袍角带起一阵冷风,几步就凑到张骏耳边,声音压得像淬了冰的刀片,几乎要割破空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怎么知道每一处机关的,张大人要装也要装得像一点——你府里那个新来的账房,眼神可不像个只会拨算盘的。”
张骏被他呵在耳廓的气息吹得偏了偏头,随即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撞在四壁上,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周兄果然聪明!”
他拍着扶手直起身,烛火在他眼底跳着狡黠的光,
“不过周兄该庆幸,他只带走了林渔,没理会你那龌龊事。不然依着陈京那性子,你此刻怕是已经被铁链锁在刑房,哪还能站在这跟我磨牙?”
“你什么意思?”
周鹤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节深陷进对方皮肉里,
“你我本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出了事,你私吞盐引、勾结匪寇的账本,真当能藏一辈子?”
他喉结滚了滚,方才还故作镇定的眼神里炸开惊惶——
他早猜到林渔落了朝廷的手,却没想到张骏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撕破脸。
张骏慢条斯理地掰开他的手指,指尖在被捏红的地方揉了揉,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跑?我就在这好好的。”
他往窗外瞥了眼,雨幕里隐约有黑影在巷口晃动,
“倒是周兄,陈京昨夜就带了密令,此刻怕是已经抄了青崖镇那处乱葬岗——你在地牢里私藏的那几十个少女,她们的哭喊,隔着雨都能飘到城里来了。”
周鹤年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本线装书哗啦啦砸下来,其中一本正落在他脚边,封面上“户籍名册”四个字刺得他眼疼。
“你早就知道?”他声音发颤,“你故意引我把人转移到地牢,就是为了让朝廷抓现成的?”
“周兄这话说的,”张骏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汽模糊了他的笑,
“当初提议把人藏去乱葬岗的,可不是我。周兄,你说这账要是算起来,谁能保得住你?”
雨声突然更急了,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窗棂。
周鹤年盯着张骏嘴角那抹不变的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一直以为自己握着对方的把柄,却没想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被推出去挡刀的那一个。
周鹤年的手猛地探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是他防备不测的最后手段。
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鞘身,就被张骏身边的护卫按住了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周兄这是做什么?”张骏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面磕出一声脆响,“事到如今,动刀动枪的,反倒失了体面。”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周鹤年面前,目光扫过他涨红的脸,“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你少吃些苦头。”
周鹤年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还能安什么好心?”
“你把私藏少女的账,全推到已故的李守备头上,”
张骏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再把当年帮你转运少女的那几个船家交出去,陈京要的是政绩,有了替罪羊,未必会揪着你死磕。”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周鹤年的胸口,“至于我,自然会在朝堂上为你‘美言’几句,说你是被奸人蒙蔽。”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将张骏眼底的算计照得清清楚楚。
周鹤年猛地挣脱护卫的手,后退两步:
“你让我背黑锅还不够,还要我卖友求荣?李守备是死了,可他儿子还在军中任职,我这么做,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