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像周鹤年那般蠢,把把柄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府里的账册早换了新的,当年经手的下人要么遣走,要么……埋在了后院那棵老槐树下。
雨还在下,打在庭院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云锦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青砖地,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陈京要查?那就让他查好了,周鹤年那蠢货本就该是个替罪羊。
至于他自己,青崖镇的商铺、钱庄、码头,哪一处不捏在他手里?一个外来的京官,还能翻了天不成?
“再去探探张骏的口风,”他忽然道,“问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周鹤年,若是需要‘帮忙’,我顾某不介意送他一份顺水人情。”
檀香依旧袅袅,只是那香气里,仿佛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味,随着雨气,在这深宅大院里弥漫开来。
下属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顾云锦一人。
他抬手捻灭烛芯,余温未散的羊脂玉扳指贴在掌心,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
窗外的雨势渐急,风卷着雨丝扑在窗纸上,将那片水渍晕得更大,像极了当年后院老槐树下渗进泥土里的暗红。
大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混着檀香里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在这深宅大院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溅起的泥水“啪嗒”打在车厢壁上,混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把狭小的空间衬得愈发憋闷。
林渔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夹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掀帘时沾到的湿冷,连带着心口都往下沉了沉。
车厢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
对面面具人的玄色衣袍泛着冷硬的光泽,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渔又一次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问这句话了,从被这人莫名其妙带出青崖镇,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塞在马车上,白天躲着沿途的村镇,
夜里就趁着月色赶路,车轮滚滚的声音没日没夜在耳边转,搅得她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安稳。
她偷偷瞟了眼面具人,见对方指尖正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的不安又翻涌上来。
不会真被拐卖了吧?她暗自嘀咕,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以前看的古装剧——
那些被拐的姑娘,不是被卖去给糟老头子当小妾,
就是被推进大户人家的后院冲喜,运气差点的,直接卖到勾栏院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越想越怕,林渔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穿越过来本就够倒霉了,好不容易勉强活下去,怎么转眼又落进这种境地?
以前看剧的时候,总觉得女主逃跑好惊险,还替她们捏把汗,现在轮到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四周总有两个精壮的护卫守着,她连车门都摸不到,更别说跳车跑路了。
“去你该去的地方。”面具人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几分冷硬的质感,和前几次的回答分毫不差。
林渔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又是这句话!
她该去的地方是21世纪的出租屋,是楼下那家总排长队的奶茶店,是周末能窝在沙发上追剧的小日子,
而不是这吃了上顿没下顿、人命比草还贱的古代!
她甚至能想象到,要是真被卖到哪个宅子里,往后要么对着个油腻的老男人强颜欢笑,要么在宅斗里被算计得尸骨无存,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寒风从车厢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得面具人的影子在壁上忽大忽小,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林渔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衣领里,心里又委屈又害怕——早知道穿越这么坑,当初死也不熬夜去吃螺蛳粉了,
至少在现代,她还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口饭吃,哪像现在,连自己的命运都攥在别人手里。
马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林渔没坐稳,身子往前踉跄着撞向对面,
眼看就要碰到面具人的膝盖,对方却极快地往旁侧了侧身,指尖顺带扶了她胳膊一把。
那触感冰凉,像碰着了块浸在冰水里的玉,林渔瞬间缩回手,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半拍。
“快到了。”面具人忽然开口,目光投向窗外,银质面具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林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瞧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隐约有犬吠声从远处传来,混着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咯吱”声,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快到了?到哪里?是买家的府邸,还是哪个偏僻的庄子?
林渔脑子里乱糟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厢底板的木纹,连指甲缝里渗进了木屑都没察觉。
她甚至开始盘算,要是等会儿真见到“买主”,是该装疯卖傻蒙混过去,还是先假意顺从再找机会跑——
可转念一想,连马车都下不去的人,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没过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护卫压低的声音:“大人,到了。”
面具人起身掀开车帘,一股更冷的风灌了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气息,林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被护卫“请”下车,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立着一座气派的宅院,
朱红大门上挂着块烫金匾额,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清上面写着“靖安侯府”四个大字。
侯府?林渔愣在了原地,脑子里的吐槽瞬间炸开:
不是吧?拐卖还拐到侯府来了?这剧情比电视剧还离谱!是让她来当丫鬟,还是真要给哪个侯爷当小妾?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面具人,见他正对着门口的侍卫点头示意,银质面具下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丝毫看不出半点“人贩子”的模样。
“进去吧。”面具人转身看向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
林渔磨磨蹭蹭地跟着他往里走,脚踩在青石板路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穿过抄手游廊时,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