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拾好,门外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妇人秦霜掀着竹青色帘幔走进来,绣着缠枝莲纹的袖口扫过案上瓷瓶,带起一缕淡淡的栀子香。
“渔儿收拾妥当了?”
她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林渔身上时却顿了顿,随即上前牵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少女腕间细腻的肌肤,又轻轻拍了拍,
“跟我来,前厅的长辈们都等着见你呢。”
林渔被她牵着往外走,银锁在衣领间轻轻晃了晃,冰凉的弧度蹭过锁骨,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秦霜的侧脸。
廊下的红灯笼还没撤,烛火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叠在青砖地上。
晨光从雕花窗棂透进来,把缠枝牡丹、喜鹊登梅的纹样映在地上,细碎的光斑随着脚步流转,像撒了满地的碎金。
廊边的玉兰花刚开了半朵,花瓣上还沾着露珠,风一吹,清甜的香气就裹着晨雾漫过来,落在林渔的发梢。
秦霜走着走着,目光又忍不住落回林渔身上。
水绿色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珍珠裙摆垂在脚踝,每走一步都缀着细碎的响,像初春融化的溪水在叮咚;
双丫髻上的桃花沾着晨露,粉白的花瓣贴着耳侧,风一吹就轻轻蹭过泛红的耳垂。
尤其是抬眼时,少女眼底亮得像盛了晨光,唇瓣是天然的樱粉色,笑起来时嘴角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模样,这妆扮,竟和苏阮年轻时一模一样。
秦霜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头涌上一阵恍惚。
她想起幼时和苏阮在庭院里扑蝶,苏阮也总爱穿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簪桃花,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比春日的太阳还暖。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苏阮的眉眼、神态,她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眼前的林渔,分明就是缩小版的苏阮!
“难怪初见时总觉得你有故人之资……”
秦霜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是她的女儿。”
她下意识攥紧林渔的手,抬头望向前厅的方向,廊檐下的灯笼还在晃,晨光已经漫过了门槛。
老夫人盼了苏阮这么多年,若是见了林渔这一身打扮,见了这张和苏阮一模一样的脸,会不会当场喜极而泣?
秦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又轻轻揉了揉林渔的手背,语气愈发温柔:
“别怕,前厅的长辈们都很和善。”
离前厅越近,檐下挂着的鎏金铜铃就越清晰,风一吹便叮当作响,落在林渔耳里却像敲在心上,让她脚步不由自主地发沉。
秦霜掌心的温度本是暖的,可她攥着的手指却越来越凉,连带着脖颈间的银锁都像是浸了寒气,贴着皮肤发颤。
廊尽头的朱红木门半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还有瓷器碰撞的轻响。
林渔偷偷抬眼,只见自己垂在身侧的裙摆正微微发抖,珍珠串成的裙边蹭过青砖,连带着双腿都开始软,
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虚浮——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小时候做错了坏事,等着母亲发现时的慌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偏偏慌得厉害。
“别怕,老夫人人慈和。”
秦霜又轻声安慰,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歪斜的桃花,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尖,才发觉少女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些。
可这话落在林渔耳里,却让她想起上一世看到的那些电视剧,那些深宅里的老夫人,表面笑着,转头就能让人把丫鬟发卖到远地。
她忍不住攥紧了银锁,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发紧。
刚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一道苍老却洪亮的声音:“是霜丫头带渔儿来了?快进来。”
朱红门扉彻底推开的瞬间,前厅里原本轻缓的谈笑骤然静了半分。
暖阁中燃着的松香混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林渔垂着头,只
看见满地光洁的青花地砖上映着自己发颤的影子,还有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细针似的扎在身上。
林渔抬眼望去,只见正上方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位老夫人,
鬓边插着支赤金镶玉的簪子,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
林渔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双腿抖得更厉害了,连屈膝行礼的动作都有些发僵。
她不敢抬头,只盯着老夫人裙摆上绣着的暗纹,耳边满是自己的心跳声,连秦霜在旁介绍的话都听不真切——
这位老夫人会不会也像电视剧里那样?会不会……无数个念头在心里打转,让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正上方的梨花木榻上,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紫檀珠子在指间打滑,地一声落在锦垫上,滚出半尺远。
她原本微阖的眼倏地睁开,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在林渔身上,连鬓边赤金簪子上缀着的明珠都晃出了细碎的光。
周遭侍立的丫鬟仆妇们都慌了神,有两个想上前捡佛珠,却被老夫人抬手喝止:
别动!
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惊得满室人都敛了声息。
老夫人撑着榻边的扶手,竟要起身,亏得身旁的大丫鬟及时扶住,才没让她晃倒。
你……你抬起头来。
她望着林渔,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急切,连握着丫鬟的手都在用力,指节泛白。
林渔被这阵仗吓得更慌,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指尖攥着银锁几乎要嵌进肉里。
秦霜在旁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低声道:抬抬头,跟老夫人说话。
她才勉强抬起眼,目光刚触到老夫人的脸,
就见老夫人的眼泪地落了下来,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像……太像了!老夫人声音发颤,指着林渔的方向,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张脸这眉眼,这穿的水绿襦裙,还有鬓边的桃花……跟阿阮年轻时,一模一样啊!
这话一出,前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站在两侧的几位管事娘子互相递着眼色,坐在下首的几位长辈老爷捻着胡须的手也停了,目光里满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