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要低头,却被老夫人喊住:
别低头!让我再看看……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林渔下意识摸了摸银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轻声回道:回老夫人,是……是银锁。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银锁上,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推开丫鬟的手,几步走到林渔面前。
她年纪大了,动作却意外地快,伸手就想碰那银锁,指尖在半空中却又顿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这锁……这锁上的纹样……她声音发哑,眼泪落得更凶,
阿阮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块,锁面上刻的是二字,边角还有朵小莲花,是不是?
林渔愣住了,抬手摸了摸银锁的侧面——确实有朵小小的莲花纹,只是这个银锁是侯爷夫人给她带上的,她并不知道是之前是谁的。
她抬头看向老夫人,只见老夫人正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目光里的悲痛与思念几乎要溢出来,让她心头莫名一酸,连原本的紧张都淡了几分。
老夫人……秦霜上前一步,轻声道,渔儿她……
“她是阿阮的女儿,一定是!”
老夫人根本没容秦霜把话说完,枯瘦的手指重重往榻沿一按,
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连鬓边赤金簪子上的明珠都震得微微发颤。
满室的人都被这声断喝惊得噤了声,暖阁里的松香仿佛都凝住了。
老夫人扶着大丫鬟的手,颤巍巍往前挪了两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渔,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除了阿阮的孩子,谁能长这双含露的眼?谁能戴这枚刻着莲花纹的银锁?我找阿阮的骨肉找了整整十一年,头发都等白了,如今总算……总算见着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上前,粗糙的掌心一把攥住林渔的手腕。
那掌心带着常年握佛珠磨出的薄茧,却反常地烫,还微微发颤,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孩子,”老夫人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哽咽,指腹轻轻摩挲着林渔腕间的肌肤,
“这些年你在外面,是不是受了很多苦?有没有冻着饿着?”
林渔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浑身一僵,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怎么会这样?陈京明明给她看过卷宗——林家村的户籍册上写着她原名林念,爹娘是农户,跟什么“苏阮”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手腕却被老夫人攥得更紧,慌乱间,鬓边的桃花落了一朵,轻飘飘砸在青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躲闪的动作像一盆冰水,“哗啦”一声浇在老夫人头上。
她攥着林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可不过一瞬,又像怕碰碎琉璃似的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半步,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眼里的狂喜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自责,
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砸在衣襟的暗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暖阁里彻底静了,连窗外的风都似是停了,只有檐下的铜铃偶尔轻轻晃一下,发出细弱的叮当声,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
两侧侍立的管事娘子互相递着眼色,下首的几位公子小姐也收了好奇的神色,怯生生望着老夫人;
端茶的小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喘,捧着茶盘的手都在抖。
林渔垂着头,盯着自己发颤的裙摆,掌心的银锁凉得硌人。
她想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苏阮的女儿,说她叫林念,可看着老夫人通红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怕自己一开口,会彻底击碎这位老人十一年的期盼。
林渔往后缩手的动作很轻,却像根细刺扎在老夫人心上。
暖阁里的熏香还在袅袅飘着,可方才那点热意仿佛瞬间散了,连檐下铜铃的声响都变得滞涩起来。
老夫人望着林渔眼底的慌乱,还有她下意识往秦霜身后躲的小动作,喉咙里的哽咽猛地卡住,只余下一阵发紧的疼。
“你……你怕我?”
老夫人的声音低了些,原本攥紧的手慢慢垂在身侧,指节还残留着刚才握过林渔的温度,此刻却凉得发僵。
她鬓边的赤金簪子晃了晃,那颗缀着的明珠映着晨光,竟像是蒙了层水雾,
“是我太急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秦霜连忙上前半步,一手揽住林渔的胳膊,一手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
“老夫人,渔儿年纪小,又是头回见这么大的阵仗,难免慌神,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低头对林渔柔声道,“渔儿,老夫人没有恶意,她只是……太想阿阮姑娘了。”
林渔埋着头,指尖把银锁攥得更紧,冰凉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才勉强压下心头的乱。
眼前的老夫人,还有秦霜的话,像一张网似的裹着她,让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孩子,”老夫人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说你叫林渔?那你……有没有听过‘苏阮’这个名字?或者收养你的父母,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爹娘的事?”
她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紧紧锁着林渔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一个字。
这话让林渔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茫然:
“苏阮?我没听过……我爹娘是林家村的农户,三年前很就没了。
我以前叫林念,林渔是我给我自己改的名字。”
她说得很是认真,声音还有些发颤,像是想把这些话当作盾牌,挡住老夫人过于灼热的目光。
暖阁里彻底静了下来,连侍立的丫鬟都屏住了呼吸,只听见老夫人手里的紫檀佛珠“嗒嗒”响了两声。
老夫人望着林渔清澈又带着慌乱的眼,那眼神里的茫然不似作假,
可她那张脸,那枚银锁,还有身上的水绿襦裙,明明跟阿阮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可能……”老夫人喃喃道,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身旁的大丫鬟及时扶住,差点就要站不稳,
“阿阮的孩子,我当年明明托人找过,说……说保住了……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