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檐下的铜铃声里，
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困惑与失落。
“老夫人，您先缓口气。”
秦霜连忙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递过去，又悄悄给林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说话。
暖阁里的松香重新漫了上来，却驱不散那股子凝滞的气息，檐下的铜铃又响了两声，像是在替满室的沉默打圆场。
老夫人接过帕子，却没擦眼泪，只是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帕角的绣纹。
她望着林渔垂着的脑袋，还有那截露在外面、泛着薄红的脖颈——
跟阿阮小时候被太阳晒过后的模样一模一样，连耳后那颗小小的痣都位置不差。
暖阁里的气氛终于松了些，管事娘子们开始低声劝慰老夫人，
公子小姐们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林渔，只有林渔自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的身世，好像真的不像陈京查的那样简单。
暖阁里刚松快些的气氛，被廊下传来的沉稳脚步声骤然掐断。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气裹着墨香涌了进来，
炉中跳跃的银霜炭猛地一颤，火星簌簌落在锦垫上，烫出两个浅黑的印子。
侯爷苏明远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肩线绷得笔直，指节分明的手各卷着一幅素绢画像，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玉簪，
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让满室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父亲。”几位公子率先起身，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局促。
老夫人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炉壁的缠枝纹，目光沉沉地落在苏明远手中的画像上。
苏明远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林渔面前，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他缓缓展开左手的画像，宣纸上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额间点着朱红的花钿，眉眼弯弯，正是苏阮十岁时的模样。
“林渔，你自己看。”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水，瞬间搅乱了暖阁里的空气。
林渔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泛白。
她抬眼望去，画像上的少女竟与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连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画中少女的眼神满是天真烂漫，而自己的眼中，只剩常年积压的惶恐与不安。
“这……这怎么可能？”
管事娘子们倒吸一口凉气，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飘进林渔耳中。
老夫人的呼吸陡然急促，暖炉“咚”地撞在桌角，热水溅出，在描金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二小姐苏婉踉跄着退了半步，指着林渔，声音发颤：
“父亲……她、她怎么会和姑姑小时候长得一样？她不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吗？”
苏明远没有回答，又展开另一幅画像。
画中的苏阮已长成少女，身着月白襦裙，立于桃花树下，
眉眼间的灵动更甚，与林渔此刻的身形神态，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渔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开，震得她耳膜发疼，手脚都瞬间冰凉。
怎么会这样？这剧情转折也太猝不及防了！
她死死盯着苏明远手中的画像，少女苏阮的眉眼在桃花映衬下愈发清晰，
那灵动的眼神、微微上扬的唇角，甚至是抬手轻扶花枝时的姿态，都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不，是像极了这具身体的原主！
“不对啊……”林渔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疑问。
原主明明是林家村的林念，凌乱的记忆里分明有林家村土坯房的模样，
有养父母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有村口老槐树下一起玩闹的伙伴，怎么突然就冒出个“苏阮”的身世？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可目光一落回那幅十岁苏阮的画像上，呼吸又猛地一滞。
画上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穿着朴素的布裙，眉眼间的稚气尚未褪去，可那张脸，
分明和原主记忆里、铜镜中自己的模样一模一样，连眼角那颗极淡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难道……原主是这个苏阮的女儿？”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林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惊人的相似度！可为什么会流落到林家村？
是出生时被抱错了？还是遭遇了什么灾祸被遗弃？
她强迫自己一点点捋顺脉络，每想一步，心脏就沉一分。
原主本该是苏阮的孩子，却不知因何缘由，在出生时流落到偏僻的林家村，被养父母收养，取名林念，苦熬了十一年。
三年前养父母一家突然失踪，原主从此颠沛流离，尝尽冷暖。
而自己，一个21世纪为生活奔波的“牛马”，不过是被雷劈了一下，
一年半前就稀里糊涂魂穿到这具身体里，如今竟又稀里糊涂地帮原主找到了身世？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掀起滔天巨浪。
林渔看着画像上苏阮的脸，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比真实，可这身世的转折却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这不会有假吧？”
她忍不住再次质疑，可那画像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却让所有的怀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原主苦了一辈子，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来头？
苏明远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渔脸上，见她脸色煞白、手指无意识攥紧衣角，
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便缓缓将画像收起，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你不必急着接受，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苏阮的下落，我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林渔却没听进后半句，满脑子都是“苏阮的孩子”“林家村的林念”这两个身份在打架。
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养父母偶尔会对着一个旧布包叹气，布包里似乎裹着块绣着桃花的丝帕——
那时原主只当是普通物件，可现在想来，那丝帕的质地绝非林家村能有的东西，花纹竟也和画像里苏阮身前的桃花隐隐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