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刚要屈膝行礼，却见老夫人握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林渔月白绫裙的桂花绣纹上，竟和当年苏阮常穿的那套衣裙有几分相似。
“阮……阮儿？”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满是恍惚，仿佛透过林渔的脸，看到了那个早逝的女儿。
秦霜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轻声提醒：“娘，这是阿渔，您瞧仔细了。”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眼角的细纹里浸了些湿意，却还是强撑着笑，朝林渔招了招手：
“是阿渔啊，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她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又吩咐秦霜：“把那碟水晶蒸饺推给阿渔，她以前……阮儿也爱吃这个。”
林渔在空位上坐下，指尖触到微凉的桌沿，心里忽然发酸。
她看着老夫人眼底未散的动容，轻声道：“外祖母，您慢些吃，不够厨房还能再做。”
老夫人点点头，却总忍不住往她这边看，偶尔夹起一筷子菜，也会愣神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
苏瑶看出老夫人的心思，凑过来笑着打岔：“阿渔，你这身裙子真好看！待会儿去水月亭，咱们定要坐在最前面，把戏台上的角儿瞧得清清楚楚！”
苏婉也跟着点头，递过来一个温热的鸡蛋：“这个你拿着，路上饿了能垫垫。”
林渔接过鸡蛋，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心头一软。
她抬眼看向老夫人，见对方正用帕子悄悄拭着眼角，便拿起筷子夹了个水晶蒸饺，递到老夫人碟子里：
“外祖母，您也尝尝，还热着呢。”
老夫人看着碟子里的蒸饺，又看了看林渔温和的眉眼，眼眶终于红了些，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好，一起吃。”
晨光里，八仙桌旁的笑声渐渐又热闹起来，只是老夫人看向林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疼惜——
像是把对女儿的念想，悄悄落在了这个与女儿有几分相似的姑娘身上。
前厅的早膳刚撤下，院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轮碾地的声响，管家匆匆进来回话：
“老夫人、夫人，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了。”
一行人刚走到府门口，林渔便被眼前的阵仗惊了惊——
三辆油光锃亮的乌木马车并排停着，车厢外雕着缠枝莲纹，边角裹着黄铜，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每辆马车前都套着两匹高头大马，马鬃梳得整齐，还系着红绸结。
侯府的仆役们分立两侧，有的捧着暖炉，有的提着食盒，连赶车的车夫都穿着干净的青布短褂，透着几分规整气派。
“母亲先请。”秦霜扶着老夫人上了第一辆马车，苏瑶拉着苏婉蹦蹦跳跳地钻进第二辆，转头朝林渔招手：
“阿渔，快来跟我们一起坐！”
林渔跟着春桃上车，刚撩开车帘，就见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绒垫子，
窗边挂着浅碧色的纱帘，角落里还放着一小碟蜜饯与一壶热茶，处处透着妥帖。
马车缓缓启动时，她忍不住将纱帘撩开一角，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此时正是辰时，街上早已热闹起来。两侧的店铺纷纷敞开了门，
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手里举着色彩鲜亮的布料；
点心铺的蒸笼冒着白汽，甜香顺着风飘进车厢里；
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担子两头的竹篮里，新鲜的瓜果与水灵的青菜堆得冒尖。
“快看！是糖画！”
苏瑶指着街边一个摊位，林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老师傅正握着勺子，在青石板上挥洒糖汁，
转眼就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引得围在旁的孩童们拍手叫好。
不远处，几个穿着短打的少年正围着杂耍艺人，看他耍着喷火的把戏，人群里时不时传出阵阵喝彩。
马车继续往前走，林渔的目光始终追着窗外的景象——穿长袍的书生匆匆走过，手里抱着书卷；
梳双丫髻的姑娘们手挽着手，在首饰铺前挑选簪子；
连路边的狗都摇着尾巴，跟着主人慢悠悠地逛着。
她看着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指尖轻轻搭在车窗上，心里忽然觉得熨帖——
这热闹，原主没来得及多看，如今她替她看了，也算是圆了一份念想。
马车刚拐过街角，路边的喧闹声忽然轻了些。
林渔透过纱帘缝隙望去，只见原本围着杂耍艺人的百姓纷纷往路边退了退，
手里还牵着孩子的妇人赶紧把孩子护在身后，朝着马车的方向微微躬身。
“是侯府的车驾！”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原本挑着担子吆喝的小贩也停了脚步，侧身站在巷口，目光里带着几分敬畏。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凑在一起，偷偷往车厢这边看，
见林渔的纱帘没完全放下，又赶紧红着脸转开视线，只敢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乌木车厢上的缠枝莲纹。
苏瑶也掀着纱帘往外瞧，笑着朝林渔说：“你看他们，每次见了咱们家的马车都这么拘谨。”
话音刚落，就见街边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捧着篮子跑过来，却被身边的母亲轻轻拉住。
那母亲朝马车欠了欠身，小声对女儿说：“是贵人，咱们别挡着路。”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盯着林渔月白绫裙的下摆看了两眼——
那裙角绣着的桂花，在阳光下像真的要飘下来似的。
林渔看着这一幕，指尖轻轻攥了攥纱帘。
马车经过首饰铺时，铺子里的掌柜正陪着一位夫人选簪子，见了车驾也赶紧停下话头，站在门口候着。
倒是几个刚从书院出来的书生，虽也退到了路边，目光却多了几分平和，还对着马车的方向拱手行了个礼，带着几分文人的客气。
“快到水月亭的入口了。”
春桃轻声说。林渔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路口围了不少人，却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有个提着食盒的老丈，见苏瑶探出头，还笑着说了句：
“几位小姐是去听戏吧？今日的《长生殿》，听说唱得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