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戏唱到高潮,旦角与小生对唱“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两人水袖缠绕,舞步轻盈,台下的喝彩声突然炸响,比之前的锣鼓声还要响亮几分——
茶客们拍着桌子叫好,震得粗瓷茶盏轻轻晃动;
卖糖葫芦的小贩把担子往旁边一放,双手拢在嘴边喊“好!”;
连那放纸鸢的孩童都忘了拽线,跟着大人一起拍手。
喝彩声惊动了湖面上的水鸟,一群白鹭扑棱着翅膀飞起,
雪白的身影掠过湖面,与天上的凤凰纸鸢相映成趣。
林渔也笑着拍手,眼角余光瞥见那只凤凰纸鸢还在天上飘着,
风把线拉得笔直,像牵着一团不会落的春光,牢牢系在这热闹的人间里。
喝彩声未落,戏台两侧突然炸开两串彩炮,金红纸屑裹着细碎的彩绸飘洒下来,落在前排观众的肩头,
引得孩童们伸手去抓,笑声混着戏台上的唱腔,把水月亭的热闹又推高了几分。
旦角趁势甩开水袖,红色绸布在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
恰好与天上掠过的白鹭身影重叠,连湖边的柳枝都似被这热闹感染,枝条轻晃着拂过水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老夫人看得欢喜,抬手拍了拍秦霜的手背:“这戏班的功底是真不错,比去年在府里唱的还要好上几分。”
秦霜笑着点头,刚要回话,就见雅座外的小厮捧着个食盒进来,躬身道:
“夫人,这是后厨刚送来的冰镇绿豆沙,特意用井水镇着,解暑得很。”
春桃连忙接过来,打开食盒,一股清凉的甜香扑面而来——
白瓷碗里盛着绵密的绿豆沙,上面还卧着一颗艳红的樱桃,冰水汽在碗沿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碗壁缓缓滑落。
苏婉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碗,苏瑶连忙按住她的手:“刚从井里捞出来,凉得很,慢些吃,别冰着牙。”
说着便用小勺舀了一点,递到苏婉嘴边。
林渔也接过春桃递来的碗,指尖触到瓷碗的凉意,顿时驱散了几分午后的燥热。
她轻轻舀了一勺,绿豆沙入口即化,清甜中带着一丝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看戏时的激动心绪都平和了不少。
正吃着,忽然听见湖边传来一阵欢呼——那只凤凰纸鸢不知何时飞得更高了,线轴在孩童手里几乎要握不住,
妇人连忙上前帮忙,两人一拉一放,纸鸢竟借着风势,在空中打了个旋,尾羽的流苏在空中散开,像撒了一把五彩的星子。
湖边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仰头看着那只纸鸢,连戏台上的小生都忍不住朝窗外望了一眼,唱腔里竟多了几分轻快。
林渔放下碗,走到窗边,望着那只在云端翱翔的凤凰纸鸢,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填满。
春桃站在她身边,笑着说:“姑娘你看,这纸鸢飞得真高,说不定能飞到天上去呢。”
林渔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窗边的柳丝,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原主藏在枕下的那只残破纸鸢——
那是原主偷偷用旧绢布做的,翅膀还没粘好就被发现,最后被扔进了柴房。
而现在,她不仅看到了比那只纸鸢美上百倍的凤凰,
还能和在意的人一起,坐在临湖的雅座里,吃着甜美的点心,看着热闹的戏,这样的时光,真好。
戏台上的《牡丹亭》渐渐唱到尾声,旦角最后一次甩开水袖,定格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唱词里,
台下的掌声与喝彩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戏台纱帘刚合,苏婉就凑到栏杆边张望,忽的转头朝苏瑶扬声喊,声音里裹着雀跃的笑意:
“阿瑶你听!方才那小厮说下出是《长生殿》!咱们终于能看‘夜半无人私语时’那段了!”
说着还踮了踮脚,盼着纱帘能早点再拉开。
苏婉攥着苏瑶的衣袖,晃着身子满眼雀跃:
“我听母亲说过《长生殿》里的‘七夕乞巧’,说那旦角会捧着真的牵牛花上台,比画儿还好看呢!”
苏瑶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眼底却藏不住期待:
“瞧你急的,刚唱完一出,总得给戏班歇口气的工夫。”
话刚落,就见戏台两侧的纱帘缓缓合上,几个小厮抬着木案上来,案上摆着青瓷瓶与新鲜的花枝——
淡紫的牵牛花缀着晨露,粉白的茉莉攒成小簇,连绿叶都衬得格外鲜活。
台下的茶客们也没闲着,有续茶的,有买糖画的,
还有人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牡丹亭》,连湖边放纸鸢的孩童都被吸引过来,趴在戏台栏杆外探头探脑。
不多时,纱帘再次拉开,锣鼓声轻缓响起,与方才《牡丹亭》的急促截然不同。
先是两个穿宫装的宫女提着宫灯上场,灯光映着她们裙摆上的缠枝莲纹,步步生姿。
紧接着,一身明黄宫装的旦角缓步走出,发髻上插着点翠簪,手里捧着一束牵牛花,开口唱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嗓音柔婉如月下流水,瞬间让喧闹的台下安静了几分。
苏婉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对苏瑶说:“你看你看!真的有牵牛花!比母亲说的还好看!”
苏瑶点点头,目光落在旦角的裙摆上:“你看她裙子上的绣活,金线绣的凤凰,在灯底下都闪着光呢。”
林渔也看得入神,只见旦角与小生对唱时,手中的牵牛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花瓣上的露珠似要滚落,
连台下的风都似放缓了脚步,生怕吹落了那抹娇嫩的紫。
老夫人轻轻拍着膝盖,跟着唱腔轻声哼唱,眼角带着笑意:
“这出‘乞巧’最是雅致,当年我嫁给老爷时,府里也唱过一回。”
秦霜笑着帮她添了杯热茶:
“母亲要是喜欢,等过几日乞巧节,咱们请这戏班到府里再唱一次便是。”
老夫人闻言笑得更欢,目光扫过林渔与苏瑶姐妹,满是慈爱。
林渔望着戏台上的景象,听着婉转的唱腔,忽然觉得这热闹里多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