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的热烈似烈火,《长生殿》的雅致如流水,一热一柔,恰好衬得这水月亭的午后,愈发鲜活动人。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手边的桂花糕,甜香依旧,风里的水汽混着花香与戏词,漫进心里,软得像一团棉花。
林渔指尖还沾着桂花糕的甜腻,望着戏台上流转的水袖与婉转的唱腔,忽然想起现代剧场里的景象——
那时看剧总在封闭的大厅,亮着冷白的灯光,演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虽清晰却少了几分鲜活。
可此刻不一样,戏台就搭在湖边,风里的水汽能裹着唱腔飘进耳里,旦角水袖扫过空气的轻响、
小生折扇开合的脆声,甚至台下茶客茶杯碰撞的叮当声,都成了戏的一部分,热闹得格外真切。
她想起曾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古代戏服复原品,玻璃罩里的绣品虽精致,却少了几分生气;
可眼前旦角裙摆上的金线凤凰,在琉璃灯的光下明明灭灭,随着舞步轻轻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
还有那束牵牛花,不是现代舞台上的假花道具,而是带着晨露的真花,
花瓣被风吹得轻轻颤动,连花香都混着戏词漫进鼻腔,让这出《长生殿》多了几分触手可及的温柔。
苏瑶见她看得出神,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阿渔,这出‘乞巧’是不是比画本里写的还动人?”
林渔回过神,望着台上旦角与小生相视而笑的模样,点头道:
“是啊,比在书里看的、在屏幕上看的,都要热闹得多。”
现代隔着屏幕与书页,总觉得古代戏曲是遥远的故事;
可此刻身在其中,听着真切的唱腔,看着鲜活的表演,连风里的气息都带着戏里的情意,
才真正懂了为何古人会为一出戏痴迷——
这不是隔着距离的欣赏,而是身在其中的沉浸,是能摸到、闻到、听到的鲜活人间。
戏台上演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旦角捧着牵牛花轻唱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声音柔得像湖面上的水波。
林渔望着台下众人的神情——老夫人眼角带笑,苏婉攥着帕子满眼憧憬,连赶车的车夫都忘了手里的缰绳,踮着脚往台上望。
她忽然觉得,现代的戏曲表演虽精致,却少了这份不分高低贵贱的热闹与共情;
而在这里,无论是侯府主母还是街头小贩,都能为同一出戏欢喜、动容,这份融入烟火气的鲜活,才是古代戏曲最特别的地方。
风又吹过,带着湖边的水汽与牵牛花的香气,林渔深吸一口气,将这份独特的感受悄悄记在心里——
原来有些美好,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真正体会,就像这古代的戏曲,隔着时空看总觉遥远,
唯有站在这水月亭边,才能摸到它藏在唱腔与水袖里的温度。
《长生殿》的最后一句唱词落定,旦角与小生并肩躬身行礼,
台下的掌声与喝彩声再度炸开,连湖面上的水鸟都被惊得扑棱着翅膀,在半空盘旋了两圈才落下。
苏婉拍得手心发红,还不忘朝台上喊:“再来一段!”
苏瑶笑着拉了拉她,“戏班唱了两出,早该歇着了。”
正说着,就见秦霜让管家捧着两个红漆木盒上前。
林渔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木盒里铺着明黄锦缎,一盒装着银锭,另一盒摆着绸缎与药材——
天青色的杭绸、雪白色的湖绫,还有用红纸包好的人参、当归,都是些实用又体面的东西。
老夫人轻声对林渔解释:
“戏班跑江湖不易,除了酬劳,送些绸缎做戏服、药材补身子,才是真的贴心。”
林渔看着管家将木盒递到戏班班主手里,班主连忙躬身道谢,眼角眉梢都带着感激。
这时,苏婉突然拉着苏瑶跑了过去,手里还攥着两块玫瑰酥,踮着脚递给旦角:
“姐姐,你的水袖甩得真好看!这个给你吃!”
旦角愣了愣,随即笑着接过,指尖碰到苏婉的小手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多谢小姑娘。”
林渔也跟着走过去,目光落在旦角的手上——那双手纤细却布满薄茧,指关节处还有些淡淡的红痕。
她忽然想起方才戏里那轻盈流转的水袖,想起那婉转绵长的唱腔,才真正懂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意思。
这些看似轻松的表演,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苦练,是水袖磨破手掌、嗓子唱到沙哑的坚持。
班主清点物资时,几个年轻的戏子围过来看绸缎,眼里满是欢喜。
一个穿青衫的小生摸着杭绸,笑着对同伴说:“有了这料子,下次演《梁山伯》,就能做件新的书生袍了!”
旦角则拿起那包当归,轻声对班主说:“李叔的咳嗽总不好,这当归正好给他炖鸡汤补补。”
林渔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现代看演出时,观众只会为台上的精彩鼓掌,却很少有人知道演员背后的辛苦;
可在这里,不仅有实打实的酬劳,还有带着温度的关怀——
知道他们需要绸缎做戏服,知道他们需要药材补身子,甚至连孩子都会想着把爱吃的点心分给他们。
这份心意,比任何物资都更让人温暖。
待戏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苏婉还站在湖边挥手:
“姐姐下次还要来唱呀!”
旦角回头朝她笑了笑,挥了挥手里的玫瑰酥,“一定来!”
林渔望着戏班的马车渐渐远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残留的花香,在湖边久久不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鼓掌时的热度——
原来欣赏一场戏,不仅是看台上的热闹,更是读懂台下的付出与温情,这才是古代看戏最动人的地方。
戏班的马车消失在柳树荫尽头,秦霜才扶着老夫人转身,指尖轻轻替她拢了拢披风:
“母亲,日头渐斜,风也凉了,咱们先回府歇着,让瑶儿和婉儿带着阿渔再逛逛,晚些让车夫来接她们便是。”
老夫人笑着点头,拍了拍林渔的手:“渔丫头别拘束,让瑶儿带你尝尝街角的糖炒栗子,那家的栗子最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