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这个时辰,春桃总会端着温好的粥进来,脚步轻快地喊她“小姐”,
可今天院里静得吓人,只有桂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每一片花瓣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得有些刺耳。
刺眼的阳光斜斜切过庭院,把地面照得发白,却没半点暖意。
她试探着往前踏了半步,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滚烫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林渔猛地收回手,只见手背接触阳光的地方,竟泛起了一片红肿的灼痕,
皮肤下隐约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
风忽然停了,飘落的桂花悬在半空,连阳光都像是凝固了。
她盯着手背上的伤,后脊窜起一股寒意——
上一世在电视剧里看《聊斋》时,画皮鬼见了阳光就是这般模样,会被灼伤,会怕阳气。
难道说,她根本没在原主苏念的身体里?那具温热的躯体去哪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依旧带着方才碰水杯时的颤抖,可掌心却凉得像冰,连一丝活人的温度都没有。
院角的石凳上,还放着春桃昨天绣了一半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是她教了好几天才学会的样式。
可帕子上落着的桂花,却在接触到阳光的地方,慢慢蜷成了焦黑的碎屑。
林渔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冰冷的门框,
才发现自己的影子竟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屋檐的阴影里,才能勉强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春桃……”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刚送出喉咙就被阳光打散,连院中的桂花树都没晃动一下。
空气中的桂花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甜得发腻,像是要把人裹进粘稠的蜜里,
可仔细闻,又能从甜香里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腐叶的腥气。
她又想起方才在屋里看到的画面——青布少女嘴角的血迹像红梅似的绽在衣襟上,碎花裙姑娘的手指苍白得像纸,指尖还沾着泥土。
那些画面此刻又清晰起来,连少女摔倒时发出的闷响,都在耳边反复回荡。
林渔攥紧了冰凉的手,手背的灼痛还在蔓延,
她忽然不敢再看那片阳光,仿佛只要再多碰一下,自己就会像院角的桂花碎屑一样,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后背抵着的门框突然变得柔软,像浸了水的棉絮,林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顺着门框往下沉,
意识再次被浓雾裹住——等视线重新清晰时,鼻尖没了甜腻的桂香,只剩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刺得她喉咙发紧。
她竟站在一间低矮的地牢里,石壁上挂着的油灯忽明忽暗,灯油顺着灯芯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油洼,映出扭曲的人影。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哗啦——哗啦——”,每一下都蹭着石面,刮得人耳膜发疼。
“放开我!我爹娘会来救我的!”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林渔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绑着个穿青布衣裳的少女,正是她之前反复看见的、嘴角带血的姑娘。
此刻少女的脸颊红肿,嘴角的血迹还没干,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架着胳膊往外拖,
她挣扎着踢打,却被汉子狠狠踹在膝盖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青布裙摆瞬间沾满了地上的污泥。
“救……救救我……”少女抬头时,目光正好扫过林渔的方向,眼里满是绝望的泪水。
可林渔伸出手,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少女的肩膀——她根本碰不到任何人,
只能像个透明的影子,眼睁睁看着少女被拖出地牢,门“哐当”一声锁死,只留下满室的呜咽。
不等林渔回神,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次是喧闹的青楼,红绸挂满梁柱,脂粉香盖过了霉味,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浮华。
她看见那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此刻正被老鸨按着穿一身暴露的粉裙,姑娘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苍白的脸上满是抗拒,可老鸨一个巴掌甩过去,她的脸颊瞬间红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哭什么哭?进了这门,就别想着当贞洁烈女!”
老鸨掐着她的下巴,把一支珠钗强插进她的发髻,“今晚王老爷点了你,好好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姑娘咬着唇不说话,可林渔分明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攥着一块碎瓷片,指尖已经被割破,渗出血珠。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富丽堂皇的宅院。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妇人,正拿着戒尺抽打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女——
那是之前在地牢里见过的另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
“不过是个买来的丫鬟,还敢偷懒?”
妇人的戒尺一下下落在少女背上,蓝布很快渗出暗红的血迹,少女却咬着牙不敢出声,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不是丫鬟……我是被你们抢来的……”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却被妇人又是一戒尺,
“还敢顶嘴?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规矩!”
林渔想冲上去拦住,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少女被打得蜷缩在地,
看着青楼里的碎花裙姑娘被推进客人的房间,看着青布少女在另一间柴房里被锁着,每天只能吃一点残羹冷炙。
这些姑娘的惨状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想喊,想跑,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由这些画面在眼前反复上演,
直到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扭曲、消散。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青布少女缩在稻草堆里,单薄的衣裳根本挡不住寒意。
她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一片灰蒙,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得渗着血,身上的旧伤叠着新伤,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生得好看,就要被抢来当牲口使唤?”她摸着自己脸上被划开的疤痕——那是上次想逃跑时,被管家用刀划的,
“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家,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
青楼的厢房里,碎花裙姑娘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突然抓起桌上的胭脂盒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