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却不依,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不!我就要现在回去!我的桃树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风刮过田埂,吹得野草“哗啦”响,气氛瞬间僵住。
李老栓看着哭闹的桃花,又看看神色慌张的夫妻俩,心里渐渐有了数,脸上的疑惑变成了了然,又带着点惋惜。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扛起锄头,往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走吧,路上小心点。”
林老实一愣,没想到李老栓会这么说。
他看着李老栓转身往回走的背影,喉头动了动,想说句谢谢,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抱着桃花,拉着王桂英,快步往前走去。
身后,桃花的哭声还在继续,王桂英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直到林家村的影子渐渐模糊,才伸手接过桃花,
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桃花不哭,等咱们安稳了,娘就带你回来看桃树,好不好?”
林老实回头看了眼妻子和女儿,又望了眼远去的李老栓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暖——
没想到,最后帮他们的,竟是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李老栓。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里的油布包,脚步更快了些。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金色的光洒在黄土路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
桃花的哭声渐渐小了,靠在王桂英怀里,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前路依旧茫茫,但刚才那场虚惊,却让林老实心里多了点底气——
就算世道再难,也总有像李老栓这样的好人,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总能闯过去。
林家村口的大槐树下,却渐渐聚了几个早起的村民,三言两语地议论着。
林渔刚从村西头的陈婆婆家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陈婆婆给的烤红薯,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说:
“哎,你们听说没?村长一大早就带着妻女回娘家了!”
她脚步一顿,烤红薯的热气透过指尖传来,心里却莫名一凉,皱着眉走上前:
“你说什么?林村长回娘家?”
问话时,她眼里满是惊讶——
林老实的岳家在邻县的山坳里,路远难走,平日里除非逢年过节,极少回去,怎么会选在这时候?
“是啊!”说话的是村西的张婶,手里挎着个菜篮子,笃定地点头,
“天还没亮全呢,李老栓在田埂上撞见的,不会有错!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
一向习惯早起去地里,眼睛亮得很,看得真真的,说村长扛着个布包,
他媳妇带着桃花,慌慌张张地往村外走,说是去岳家走亲戚。”
“这么突然?”
林渔捏着红薯的手紧了紧,指尖都泛了白。
昨天自己还被他的妻子王桂英欺负辱骂,她气不过,
还喊了句“土鳖乡巴佬,换掉村长”,可怎么偏偏是今天,他就带着妻女走了?
她站在槐树下,望着林老实一家离开的方向,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把路面晒得发烫,可她心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回娘家?哪有走亲戚走得这么急的?
天不亮就动身,连个招呼都不打,还偏偏赶在要换村长的节骨眼上……
旁边的村民还在絮絮叨叨:
“我看啊,是知道村长位置保不住了,没脸待了,才借着回娘家的由头躲出去!”
“说不定是怕新官上任,查他当村长这些年的账,提前跑了!”
林渔却没接话,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林渔喃喃自语,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红薯赶紧塞进粗布兜里,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
清晨的阳光刚爬过村东头的山坳,斜斜地洒在土路上,把路边的草叶照得透亮,连草尖上的露珠都闪着细碎的光。
风是暖融融的,带着田埂里新翻泥土的腥气,还有远处人家飘来的炊烟味,
她却没心思细品,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脚下的布鞋踩过带着露水的草地,鞋尖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林渔刚推开老屋那道吱呀作响的木门,金灿灿的阳光就顺着门缝涌了进来,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院角的老枣树叶子绿得发亮,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缝筛下来,落了一地跳动的光斑,墙根下几株野菊开得正好,黄的、白的,沾着晨露,透着几分生气。
侯府的两个随从已立在廊下,玄色的衣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括,腰间的银带钩反射着刺眼的光,与这满院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姑娘,林家村要求更换村长的信件已经拟好,村民们也盖章按手印,
把这信件交上去不日将会有新的人员前来调查选举新村长一事,这件事情我会留下两个人在村里随时汇报,我们可以启程回侯府了。”
为首的随从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屋内——桌上摆着原主今早用过的粗瓷碗,碗边还沾着点米汤,
灶台里的余火没熄,一缕细细的青烟从灶口飘出来,绕着屋梁打了个转,又从敞开的窗缝钻了出去。
“这就走了吗?”林渔站在屋中央,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半捆艾草上,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艾草叶上镀了层金边。
院外传来村民挑着水桶走过的脚步声,还有孩童清脆的嬉闹声,一切都平和得像往常一样,可原主养父母和妹妹林杏儿在破庙失火的事,
那焦黑的木梁、散落在灰烬里的半块布片,还有村民们欲言又止的眼神,却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头。
“你在这不安全,侯爷和老夫人时刻担心你的动向,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随从往前半步,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
院外的风轻轻吹过,枣树叶沙沙作响,几片花瓣被风吹落,飘落在廊下的石阶上,
明明是暖融融的上午,林渔却觉得心里像压着块凉石——她还没查清真相,怎么能就这么走?
林渔指尖攥得发白,目光死死钉在桌上那只粗瓷碗上,碗沿的米汤痕迹还清晰,仿佛原主今早还坐在这,捧着碗小口喝着热粥。
院外的嬉闹声渐渐远了,只有风吹枣叶的“沙沙”声,伴着灶间余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在屋里撞出几分滞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