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闻声上前,脚步轻得没带起半分尘土,伸手将石桌上的粥碗稳稳端住。
他垂着眼,恰好瞥见碗沿沾着的一粒小米,指尖顿了顿,还是没多说什么,只低声应道:
“姑娘放心,我这就送去后厨。”
林渔没动,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那扇飘出桂花香的窗。
直到小张的脚步声快要拐出月亮门,她才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亮了些:
“对了——”
小张立刻停步回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却还是恭声道:“姑娘还有吩咐?”
“若是……若是去灯会,”
风卷着院角的桂花香漫过来,落在林渔发间。
她指尖紧紧绞着衣角,目光刻意避开小张,落在院墙上缠绕的藤蔓上——
新抽的绿芽缠着旧枝,像极了她此刻既想挣脱又有些犹豫的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时,心里那点拧着的纠结忽然松了,连风里的桂花甜香都浓了几分,漫过鼻尖时,竟比方才更真切。
小张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廊柱投下的阴影覆在他半边身上。
“姑娘若是喜欢,想去便去。”
他先应了一句,语气却很快沉了些,
“只是侯爷吩咐,务必护姑娘周全,我们断不会反驳姑娘的决定。但姑娘如今身份不同,断不可擅自行动——
您或许不知,外面盯着您的不怀好意之人,从来就没断过。”
说话间,院墙上的藤蔓晃了晃,一片细碎的花瓣飘落在石桌上,衬得他的话更添了几分凝重。
林渔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瞥了眼,只看见街角掠过的衣角,再回头时,碗里的小米粥还冒着轻烟,却没刚才那么烫了。
风轻轻卷过院墙,藤蔓上刚冒头的新叶晃了晃,连带着那缕桂花甜香都飘得更近了些,落在林渔发梢。
她指尖还绞着衣角,听见小张的话,睫毛颤了颤,才慢慢抬眼看向院角的月亮门——
门外隐约传来前堂客人的说笑声,混着远处隐约的锣鼓声,是灯会布置的热闹。
“我知道身份不同,也没打算擅自乱跑。”
林渔的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依旧带着点坚持,
“只是想自己走走,看看灯影”她说着,目光落在青砖缝里冒出的小草上,像是在给自己找底气。
小张站在廊下,指尖又开始摩挲腰间的玉佩,阳光落在他青布长衫上,却没暖透他语气里的谨慎:
“姑娘说笑了,只是前几日城郊刚出了些事,侯爷特意嘱咐,姑娘身边不能离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姑娘想安静看灯,我等会远远跟着,绝不扰了姑娘的兴致,只在暗处护着便好。”
院墙上的藤蔓又晃了晃,一片花瓣轻轻落在石桌上,林渔盯着那片花瓣看了片刻,忽然弯了弯嘴角——
原来连“护着”都留了余地,倒让她心里那点最后的顾虑,也跟着散了。
院墙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竹竿落地的动静,紧接着便是小贩的吆喝:
“搭灯架咯!灯会的兔子灯保准亮堂!”
林渔循声往月亮门外瞥,能看见街对面的铺子前,几个伙计正踩着长凳,
把缠了彩绸的木架往门檐上挂,零星的灯笼碎片落在青石板上,沾着点午后的阳光。
小张也听见了动静,目光往街面扫了圈,才收回视线,对林渔道:
“姑娘,灯市该是开始备着了,人该多起来。”
林渔没接话,只望着那抹晃动的彩绸出神——原来热闹真的会自己找上门,连躲都躲不及。
指尖还残留着绞衣角的轻麻,风里的桂花香混着远处飘来的竹篾味,倒让“去灯会”这念头,又扎实了几分。
而前堂的柜台后,店小二正麻利地擦着碗,抬头看见刚进门的顾云锦,眼睛一亮,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顾公子,您猜怎么着?方才在后院,那位林姑娘虽没明说,可瞧着是打算留着看灯会呢!”
他边说边往后院的方向瞥,语气里满是“计谋得逞”的雀跃,
“我瞅着她喝粥时,还往街面的方向望呢,定是盼着晚上的灯了!”
顾云锦刚摘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柜台上,闻言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后院的月亮门,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却没多问,只淡淡道:
“知道了。给我备间上房,再温壶酒来。”
店小二应了声“好嘞”,转身去忙活时,顾云锦的目光还落在那扇门上,像是在想,灯会,该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日子在对白露灯会的期盼中悄然滑过,江城的空气里渐渐染上了节日的热闹气息。
街头巷尾的商铺早早挂出了彩灯雏形,扎灯的匠人坐在店门前,指尖翻飞间,竹篾便弯出精巧的弧度,
惹得路过的孩童驻足围观,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年灯会要选哪盏灯。
玄武河岸边的柳树也似通了人意,枝条垂得更低,仿佛在静静等候灯影映河的盛景。
顾云锦每日都会打发人去打探林渔的动静,得知她在侯府中并未被过多拘束,偶尔还会在护卫陪同下,去街头的小铺挑选胭脂糖糕,眼底的笑意便深了几分。
“看来她性子依旧鲜活,并未被侯府的规矩磨去灵气。”
这日午后,他坐在庭院的葡萄架下,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
听着下属禀报林渔昨日去了城西的画舫铺子,竟还买了一幅描绘江城烟雨的水墨画,
心中愈发笃定,这般爱热闹、喜新鲜的姑娘,定然不会错过白露灯会。
定制莲花灯的匠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灯已做好,正妥善存放着,只待灯会当晚送到玄武河畔。
顾云锦特意让人将灯取来过目——那盏莲花灯比画中更显精致,
绢面所制的花瓣透着柔和的粉色,灯芯处嵌着特制的烛台,
点燃后,暖黄的光会从花瓣的纹路中透出,宛如真莲吐蕊,在夜色里定然格外夺目。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触感细腻,满意地颔首:
“很好,务必按之前的吩咐,准时送到柳树下,切记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下属刚退下,庭院外便传来一阵轻响,是负责打理花木的老仆在修剪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