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关中,华阴城西二十里。
马超勒马高坡,银甲在残月下泛着冷光。他身后,八百骑静立如林,人衔枚,马摘铃,只有夜风卷动旗角的细微声响。坡下远处,华阴城墙的轮廓在黑暗中像一道匍匐的巨兽剪影,城头几点火把光如巨兽惺忪的眼。
“少将军,”庞德策马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杨阜府邸已探明,在西城槐花巷,守院私兵约百人。粮仓两处,一在城东旧官仓,守军三百;一在城南郑氏私库,守军百余,但郑家护院多为其族中子弟,悍勇。”
马超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华阴城。自那夜刺杀杨阜长子、烧毁郑县粮仓后,他与庞德率这八百旧部如鬼魅般在关中游走,专挑司马懿策反的豪强下手。七日,袭三处粮道,刺两家家主,搅得关中豪强人心惶惶。司马懿反应极快,一面以雷霆手段镇压内部不稳,一面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韩遂——借刀杀人之计,狠辣直接。
可惜,韩遂的刀不够快。
“郑氏私库,”马超开口,声音因多日奔波而沙哑,“守军虽少,但郑家与杨阜是姻亲,杨阜重伤后,郑家必是惊弓之鸟。强攻不易。”
庞德点头:“且我军骑兵,不善巷战。”
马超沉默片刻,忽然道:“令明,你说司马懿此刻在何处?”
庞德一怔:“应在郑县或华阴坐镇……”
“不。”马超摇头,银盔下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骇人,“此人用兵,最喜藏于幕后。他在关中搅起这么大风雨,自己却绝不会留在风暴中心。”他顿了顿,“我若是他,此刻定已带着西凉精锐,往东去了。”
“东?”庞德皱眉,“东面是潼关、洛阳……”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他要袭潼关?!”
马超没答,只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压抑已久的戾气:“所以他才会急着把我们卖给韩遂——韩遂若来围剿,既能除掉我们这心头刺,又能拖住夏侯妙才,给他东进争取时间。”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了两下,重重落地。
“传令:分兵两路。我率五百骑攻东门,佯装主力;令明率三百骑,从南面水门潜入——华阴南水门年久失修,我旧部中有两人原是华阴城门卒,知一处暗渠可通城内。”马超语速加快,“入城后,不恋战,直扑郑氏私库。烧粮即走,若遇杨阜……”他眼中寒光一闪,“杀。”
庞德抱拳:“诺!”
马超又补充道:“烧完粮,不必与我汇合,直接北上,往潼关方向。若遇司马懿部,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尾随骚扰。记住——”他盯着庞德,“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拖住他东进的脚步,给邺城报信争取时间。”
庞德重重点头,拨马便走。
马超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那股积压数月的仇恨与愤怒,此刻化作熊熊燃烧的战意。父亲马腾被囚邺城,西凉基业被韩遂所夺,自己如丧家之犬投靠曹营……这一切,皆因司马懿那封“勤王血诏”而起。
今夜,他要先收点利息。
“儿郎们,”马超拔枪,枪尖指向华阴城,“随我——踏破此城!”
五百骑如银色的闪电,从高坡俯冲而下。马蹄声起初沉闷,随着速度加快,渐渐化作雷霆般的轰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华阴城头,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蹄声惊醒。警锣仓皇响起,火把次第点亮,弓弩手慌慌张张涌上垛口。但晚了。
马超一马当先,赤色披风在身后拉成一道燃烧的轨迹。他并不直接冲门,而是在距城墙百步处猛地勒马转向,沿着护城河疾驰。马上骑手张弓搭箭,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头,压制守军。与此同时,三十名早已挑选好的死士下马,扛着连夜赶制的简易云梯,冒着箭雨冲向城墙。
“挡住!挡住!”城头校尉嘶声大吼。
但西凉铁骑的冲锋之势,岂是这些仓促集结的豪强私兵能挡?云梯甫一架稳,马超已弃马提枪,如猿猴般攀援而上。银枪在城头火把光中划出一道冷弧,三名守军咽喉几乎同时溅血。他跃上垛口,枪身横扫,又将两人砸下城墙。
“马超!是马超!”守军中有人认出那身银甲,惊恐尖叫。
这个名字在关中已成了噩梦。七日连袭,每次出现必见血火。守军士气瞬间崩溃,许多人转身就逃。
马超也不追击,率众直扑城楼。他要的不是占城,是制造混乱,给庞德创造机会。
果然,城南方向很快火光冲天——那是郑氏私库所在。浓烟滚滚而起,在夜空中张牙舞爪。更远处,隐约传来喊杀声,庞德已得手。
马超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溅满血污的脸上狰狞如修罗。他枪尖挑起城楼上的“杨”字旗,随手抛入火中。
“撤!”
来得快,去得也快。五百骑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城狼藉和冲天的火光。
庞德的三百骑也从南门冲出,马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布袋——那是从郑氏私库抢出的金银细软,马超特意吩咐的:不仅要烧粮,还要抢财。抢得越狠,关中豪强越疼,对司马懿的怨气也就越深。
两军在城西五里处汇合。庞德马鞍旁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杨阜。老者在病榻上被庞德一刀断首,眼睛还惊恐地圆睁着。
马超看了一眼,点点头:“走,北上。”
八百骑调转方向,朝着潼关疾驰。身后,华阴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