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燕无歇的影雀暗卫亲自送来的,暗卫跪在望北台石阶下,递上的不是密信,是半朵压干的纸花——
糙纸糊的瓣,棉絮填的蕊,边缘还沾着楚都青石板的灰,正是楚都孩童铺在路边的那种。
陆云许正望着冰晶里宁无尘按剑的身影,指腹还贴在玄铁枪的一道深痕上,那是雪国冰原斩兽时留的旧伤,此刻被北境的风浸得冰凉,却在触到纸花的瞬间,泛起一丝暖。
“楚都百姓,从城门到宁公祠,铺了三里纸花径。”
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风卷幡旗的响。
“张老汉揣着当年的粮袋碎片,在宁公祠前哭了整宿;孩童们学着折花,冻红的小手捏着米糊粘花瓣,说要给‘救过他们的宁元帅’引路。”
陆云许猛地攥紧玄铁枪,指节泛白得像冻雪,枪尖“噗”地扎进望北台的冻土,半寸深。
枪身的划痕在风里似有低鸣,不是共振,是过往的战声在回响——
这道浅痕是鹰嘴峡挡箭时留的,那时宁无尘笑着说“百姓在后方种粮,咱就得在前线挡刀”;
那道深沟是护流民时被妖兽爪划的,当时他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逃难的娃,自己啃冻硬的麦饼。
这些划痕,此刻都像通了灵,与暗卫口中楚都的呜咽遥相呼应,比任何誓师词都更戳心。
他抬头望向楚都的方向,天际线被晨雾蒙着,却仿佛能看见那片素白的人海,看见老人们颤巍巍的拐杖,看见孩童们举着纸花的小手。
宁无尘虽死,可那些粮袋碎片、那些纸花、那些念叨着“宁元帅”的沙哑嗓音,都是刻在民心的碑。
这碑,比楚都朝堂的金匾重千倍,比楚王的圣旨真万倍——
是对忠良最好的证明,也是对奸佞最狠的耳光。
“元帅。”
陆云许的声音裹着霜气,却字字铿锵,玄铁枪被他拄得笔直,像宁无尘当年站在黑石渡的模样。
“百姓记着您的恩,记着您给的粮、补的房、挡的灾;我们记着您的冤,记着楚都的脏水、李斯的毒、楚王的昏。楚都的账,我们一笔笔算;您的公道,我们扒开天也要昭告天下!”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北凉大营,帅旗“猎猎”作响,白幡依旧飘着,却再不是纯粹的悲戚——
幡角扫过甲胄时,带起的是灼人的火。
老周摩挲着断腿上的旧甲,那甲片上的箭洞还是宁元帅替他挡的,此刻他攥紧了新领的长枪,断腿撑着冻土站起来,吼声响彻营区:
“为元帅报仇!为百姓讨公道!”
秦红缨在帐内擦拭长剑,红衣早换了素白,却把剑穗上的红绳系得更紧。
她想起楚都街头那些纸花,想起当年自己随军救过的楚都女童,此刻剑尖的寒光映着她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剑刃上,瞬间蒸成白汽——
这剑,不仅要斩奸佞,还要护着那些记着恩情的百姓,护着宁元帅用命换的安宁。
玄铁枪的灵光在营中渐次亮起,陆云许握着枪杆,能清晰感受到从枪身传来的暖意——
那是宁无尘的忠魂,是楚都百姓的民心,合在一起,成了北凉军最硬的铠甲。
楚都的风真的吹来了,带着宁公祠的香火味,带着纸花的糙纸气,拂过望北台的冰晶,拂过将士们的甲胄。
北凉的枪,已齐齐指向南方。
枪尖的灵光与楚都的香火在风里交汇,一场民心所向的正义之战,不用鼓点催,不用军令逼,早已在每个将士的血脉里酝酿——
待春雪消融,他们便提枪南下,用奸佞的血,为宁元帅洗冤,为百姓守道,让楚都的朝堂,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忠”,什么是不可欺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