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营步军两部千人齐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长歌与二狗并肩站在东大营的营墙上,远远望着那片尘烟滚滚,人影如潮的场面。脚步声,甲胄摩擦声隐隐传来,虽隔得远,却仍能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
许是看得心潮起伏,长歌按捺不住,侧头问:“二狗,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得等几日。”二狗抱着胳膊,答得轻松,目光却仍追着远处行军的队伍。
“为何?”长歌不解。
二狗这才转过脸,嘴角一扬,眼底透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听说武库新出了一批武器,上头已经批了,先紧着咱们用。”
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是全新的制式,和以往不同。”
长歌一怔:“刀?”
“对,刀。”二狗重重点头:“有了新家什,再上阵不迟。”
不过三日,新刀果然送至营中。
只是数目不多,统共两百来套,优先配给了斥候队伍。领到刀甲的那一刻,营中气氛明显热了起来。
长歌穿上轻甲,握刀虚劈两下,只觉顺手得很。他屈指轻弹刀身,一声低鸣清越悠长,不由抬头问也在试刀的二狗:“这是什么刀?”
二狗正反手执刀,凌空比划了几个架势,闻言收势,一手抚过刀脊,眼里满是赞叹:“此刀——名叫祖刀。”
“祖刀嘛!”长歌嘴角上扬,回味着这个名字。
“嗯。”二狗郑重颔首,声气沉了几分:“说是取其开祖立业,守土承锋之意。”
长歌低头再看手中刀,自顾喃喃:“老三啊老三……”
——
铁门寨两侧高耸的土丘,早已不是天然山形,而是与寨墙夯筑相连,其上设了台,箭垛,形如双翼拱卫门户,堪称绝佳的防御峰塔。
刘苏随大部抵达铁门寨的第一日,并未安排操练,只是熟悉此间的地势与营防。
次日,队伍整训一日。入夜后,刘苏这一队人围着营火,就着天边一弯纤秀的峨眉月用了饭,方才各自歇下。
蒋胖很快沉入梦乡。梦里,他先是见到母亲身侧立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恍惚间场景变换,自己竟与那女子在漫山遍野的鲜花中追逐嬉笑。
正自欢畅,却瞥见远处山头上悄然多了一道黑影,形态怪异,不似常人……他欲凝神看清,梦境却倏然破碎。
蒋胖陷在半醒半睡的浑沌中,只觉周遭人声杂乱,似有人在推他唤他:“胖子,胖子,快起来……”
他迷迷糊糊间,竟觉那是梦中女子的低语。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骤然落在他左脸上。
蒋胖吃痛,猛然直起身,眼前还蒙着一层睡意的浊雾。左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抬手轻抚,忍不住“嘶”了一声。
随即,帐外传来的窸窣响动,隐约晃动的火光,猛地扎进他耳中眼中。蒋胖眼神一清,看见同期的三名新兵正满脸错愕地望着自己。
他尚未回神,抬头便看见刘苏已全甲在身,立在床前,目光沉静。蒋胖心知有异,再一环视,一位老兵也在不紧不慢地披甲,只是投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看趣事的笑意。
不等蒋胖发问——
“嗷呜……嗷呜……”
一阵接一阵的狼嚎,凄厉而密集,穿透帐幕,回荡在整个营地之间。
蒋胖一时恍神,几乎以为是幻听。怎会有如此多的狼齐嚎?可他余光瞥见身旁新兵同样惊惶的神色,顿时明白:这狼嚎,绝非第一声了。
他不待刘苏催促,竟比旁人先一步醒悟,猛地要站起,却好似左腿睡麻了,一个踉跄竟未能立稳。就在这时,刘苏的手已伸到他臂下,一把将他拽起。
蒋胖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虽迈出的第一步仍有些踉跄,却迅速走到木架前,开始默不作声地穿戴甲胄。
另外三名平日时常私下嘀咕刘苏的新兵,亦被刘苏一个个抓起来,推过去的催促中,慌手慌脚地套上了战甲。
出得帐来,白队与数名老兵早已执械立于营前空地上。
白队回首扫了一眼迅速整队的刘苏,颔首令道:“出发!”
恰在此时,北方再次传来层层叠叠,整齐得近乎诡异的狼嚎:
“嗷呜……嗷呜……”
蒋胖下意识抬头望天,只见夜空中那原本如眉的月牙,不知何时已悄然丰盈,化作一钩清冷的上弦月。
小队急匆匆赶往寨墙防区,刘苏显得尤为沉着老练,一路与几位老兵一样,目光如炬,神情紧绷,未发一语。
可蒋胖等四名新兵却难以镇定,边走边忍不住左右张望,好几次想开口问个究竟,话到嘴边,又被新一轮凄厉的狼嚎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众人迅速归入本部队列。
直到这时,部长才扬声通告:
“是妖族的前哨部队。夜半狼嚎,是它们惯用的伎俩,意在扰乱我军心神,疲我士气。”
随即下令:“今夜由我部值守防务,各队就位!”
全体军士齐声应道:“是!”
刘苏小队奉命值守左峰了望台。
寨外除了那阵阵起伏的狼嗥,一时并无其他动静。
这时,白队向刘苏递了个眼色。刘苏会意,转向几名新兵,压低声音解释道:
“妖族与我人族相似,亦不擅在夜间展开大规模行动。它们驱狼群彻夜嚎叫,正是惧怕我军趁其立足未稳,发动突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往后的夜晚,妖族的嚎扰恐怕会是常态。不必每次闻声自乱。”
说罢,一旁的老兵给每人分发了一副入眠套具——一对软木耳塞,一副厚布眼罩。
“值夜时自然用不上,”老兵咧嘴一笑,拍了拍蒋胖的肩膀:“但回去歇息时戴上,能睡个踏实觉。妖族的把戏,可不能真让咱们乱了作息。”
蒋胖捏着手中简陋却实用的小物件,望向寨外漆黑的山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了些。
仲夏的日头出得早,天色刚泛鱼肚白,刘苏小队便已换下岗来。
他们没有回原先的营帐,而是转向寨内矮丘下专供白日休整的荫凉营地。这里依着山壁挖出数进浅洞,外头搭着苇棚,即便日头再毒,里头亦是阴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