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镜海市的天际线刚被染成淡金色,第三建筑工地上的钢筋已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单于黻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乐谱——那是丈夫生前用钢筋在水泥地上刻下的《小星星》简谱,边角被岁月磨出毛边,像极了他当年磨出茧子的指腹。
“单姐,今天这楼体钢筋该校准了,设计院刚发的新参数。”新来的年轻工人小陆扛着测距仪跑过来,安全帽上的红漆蹭掉一块,露出底下“安全第一”的白色字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刚出校门的青涩,和当年丈夫刚进工地时一模一样。小陆家境贫寒,靠着助学贷款才读完大学,家里还等着他每个月寄钱回去给卧病在床的母亲治病。这份工地的工作对他来说,是支撑整个家庭的唯一支柱,可他心里又藏着对音乐的热爱,每天晚上都会在简陋的工棚里用手机听着古典乐入睡,他一直纠结着,是该安稳守着这份能解家庭燃眉之急的工作,还是追逐遥不可及的音乐梦想。
单于黻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架被玻璃罩保护着的“钢筋琴”上。那是丈夫用废弃钢筋焊接的简易钢琴,琴键是不同型号的螺纹钢,琴身缠着女儿小时候编的彩绳,如今已成为工地的“精神地标”。每天清晨,总有工人会用扳手敲几下琴键,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比闹钟更能唤醒沉睡的工地。单于黻守着这个工地,守着这架钢筋琴,一方面是为了完成丈夫的遗愿,另一方面,工地也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女儿还在外地读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压得她喘不过气。可最近,女儿多次劝她放弃工地的工作,去自己所在的城市找份轻松的活儿,母女俩能互相照应,单于黻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对丈夫的承诺和生存的需要,一边是女儿的期盼。
“单姐,你看这个!”小陆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测距仪屏幕上,一组震动频率数据正在闪烁——与钢筋琴的固有频率完全吻合。“这太神奇了,就像……就像有人在远处弹同一首曲子。”小陆看着这组数据,心里泛起涟漪,如果能深入研究这种建筑与音乐频率的关联,说不定能实现自己的音乐梦,但这又意味着要在工地上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可能会影响日常工作,要是被工头发现,这份工作说不定就保不住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单于黻的心猛地一跳,她快步走到钢筋琴旁,指尖抚过冰凉的琴键。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天,丈夫也是这样,用沾满水泥的手在琴键上敲出《小星星》,女儿趴在他肩头,用蜡笔在琴身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那时的雨丝混着焊花,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希望的味道。回忆涌上心头,单于黻更加坚定了守着工地的想法,可女儿的电话又在耳边响起,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份纠结。
“单姐,你怎么了?”小陆见她半天没说话,轻声问道。阳光透过玻璃罩,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皱纹里似乎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
“没什么。”单于黻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钢筋的凉意,“咱们去校准吧,今天得赶在中午前完成,不然下午的浇筑会受影响。”
两人推着工具车走向正在施工的3号楼,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远处塔吊转动的“轰隆”声交织在一起。工地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安全须知,女播音员的声音柔和,却盖不住钢筋碰撞的“哐当”声——那是属于劳动者的交响乐。
上午十点,工地的喧嚣达到顶峰。搅拌机“嗡嗡”地吞吐着混凝土,起重机的钢绳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工人们的吆喝声、工具的碰撞声,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单于黻正蹲在地上调整钢筋间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钢琴声——不是钢筋琴的金属音,而是真正的钢琴声,从工地门口的方向传来。
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那旋律是《建筑摇篮曲》,是女儿去年根据丈夫的钢筋琴旋律改编的,琴键的起伏间,还能听出钢筋碰撞的节奏感。单于黻又惊又喜,女儿怎么会突然来工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她心里忐忑不安,快步朝着工地门口走去。
“单姐,你看!”不远处的安全员老周指着门口,手里的哨子忘了吹响。老周在工地干了十几年,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一直兢兢业业,只求安稳退休。可最近,他发现工地存在一些安全隐患,上报给领导后却被要求压下来,要是继续追究,可能会得罪领导,影响自己的退休待遇;要是不管不顾,万一出了安全事故,自己作为安全员难辞其咎,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工地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坐在一架白色钢琴前弹奏,琴身上印着“镜海市建筑音乐社”的字样。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而她的侧脸,竟与单于黻的丈夫有七分相似。
“是……是小雅?”单于黻的声音有些颤抖。小雅是丈夫从未谋面的外甥女,当年丈夫牺牲时,她的母亲——也就是丈夫的妹妹,还怀着她。这些年,她们只通过几次电话,从未见过面。小雅创立建筑音乐社并不顺利,社团缺乏资金支持,很多成员都因为看不到希望陆续退出,这次来工地,一方面是想完成舅舅的遗愿,另一方面也是想为社团寻找新的发展机会。可如果和工地合作失败,不仅舅舅的遗愿难以实现,社团可能也就要解散了,小雅的心里充满了压力。
钢琴声戛然而止,女孩转过身,看到单于黻,眼睛瞬间红了。“您是……单姨?”她站起身,裙摆扫过琴凳,带起一阵微风,“我是小雅,我妈让我来看看您。”
单于黻快步走过去,握住小雅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柔软,不像工地上的手那样粗糙,却同样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你怎么会来这儿?还带着钢琴?”
“我是建筑音乐社的创始人,”小雅笑着说,眼里闪着光,“我妈说,我舅舅当年在工地上用钢筋弹琴,我就想把这种‘建筑音乐’推广开来。这次来,是想和工地合作,在楼体竣工时办一场‘钢筋音乐会’。”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温馨的氛围。三辆黑色轿车停在工地门口,下来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为首的是开发商赵总,他的皮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赵总最近正面临着公司的危机,楼盘销售情况不佳,资金链快要断裂,他急需找到一个能让楼盘热度提升的方法,可又担心投入过多资金会让公司雪上加霜。这次来工地,本是想督促工期,却没想到遇到了小雅的钢琴演奏,他心里盘算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但又怕担风险,一时拿不定主意。
“单于黻,这是怎么回事?”赵总皱着眉头,目光扫过那架白色钢琴,“工地是干活的地方,不是音乐会现场!赶紧把这东西挪走,耽误了工期,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的声音尖利,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划破了工地的和谐。工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不满。老周想上前理论,却被赵总身边的保镖拦住。老周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更加纠结,要是帮单于黻他们说话,肯定会得罪赵总,自己的退休计划可能会泡汤;可要是袖手旁观,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安全员的职责。
“赵总,这是我们工地的事,与您无关。”单于黻挡在小雅身前,工装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眼神坚定,像当年丈夫挡在她身前保护她那样,充满了力量。单于黻知道,和赵总硬碰硬可能会让自己失去工作,可要是退缩,不仅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小雅的一片心意,更对不起工地上所有期待着这场音乐会的工人,她只能选择勇敢面对。
“与我无关?”赵总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工地的投资方是我们公司,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今天要么把钢琴挪走,要么你们这个‘钢筋琴’就别想再留在这儿!”
文件上的红色印章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周围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小陆攥紧了手里的扳手,指节发白。小陆看着赵总的蛮横,心里很是气愤,想上前帮忙,可又想到自己的家庭,要是丢了工作,母亲的医药费就没了着落,他只能紧紧攥着扳手,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老周的哨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随时准备吹响警报;其他工人也纷纷放下工具,站到单于黻身后,形成一道人墙。
小雅轻轻拉了拉单于黻的衣角,低声说:“单姨,别冲动,我们可以商量。”她转过身,面对赵总,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赵总,我知道您担心工期,但这场音乐会不会耽误施工,反而能提振工人的士气。您看,这楼体的钢筋结构,其实就像一个巨大的共鸣箱,我们可以利用它的固有频率,让建筑本身‘唱歌’,这不仅是对劳动者的致敬,也是贵公司的一张文化名片。”小雅心里清楚,这是她说服赵总的唯一机会,如果失败,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她只能尽力展现出自己的诚意和专业。
赵总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女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小雅,又看了看周围工人期待的眼神,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说的倒是有点意思,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出了岔子,谁来负责?”赵总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一方面想抓住这个可能让楼盘起死回生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害怕承担风险,要是音乐会出了问题,不仅楼盘卖不出去,公司可能也要倒闭了。
“我负责。”小雅从包里掏出一份策划案,递到赵总面前,“这是详细的方案,包括音乐会的流程、安全保障措施,还有对工期的影响评估。如果出任何问题,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小雅做出这个承诺,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她不仅要承担经济赔偿,建筑音乐社也会彻底完了,但为了舅舅的遗愿和自己的梦想,她只能孤注一掷。
赵总接过策划案,手指在纸上快速滑动。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亮中,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工地里静得可怕,只有起重机的钢绳偶尔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谈判倒计时。赵总看着策划案,心里反复权衡着利弊,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是能让公司起死回生,还是会让公司陷入更深的危机。
突然,一阵“轰隆”声从3号楼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工人们的惊呼。单于黻心里一紧,拔腿就往那边跑——是楼体的临时支撑架出了问题!
3号楼的西侧支撑架倾斜了,几根承重钢管已经弯曲,上面还吊着一捆钢筋,摇摇欲坠。下方的工人吓得纷纷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慌。
“快!拿千斤顶!”老周吹响了哨子,声音里带着焦急。工人们瞬间行动起来,有的去找工具,有的去疏散周围的人,现场一片混乱。老周此时也顾不上考虑自己的退休问题了,安全事故面前,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工人的生命安全,他一边指挥着工人,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意外。
赵总脸色煞白,拉着身边的保镖就要往后退:“这什么情况?赶紧停工!我要找你们负责人!”赵总此刻心里只有恐惧,要是真的发生坍塌事故,不仅公司要赔偿巨额损失,自己可能还要承担法律责任,他现在只想尽快撇清关系。
“赵总,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单于黻一边指挥工人搭建临时防护栏,一边对赵总说,“支撑架的承重出了问题,必须马上加固,不然会有坍塌风险!”单于黻看着倾斜的支撑架,心里也很害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慌,要是自己乱了阵脚,工人们就更没主心骨了,她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问题。
小雅也跑了过来,她盯着倾斜的支撑架,突然眼睛一亮:“单姨,你看那些钢管的排列!它们的间距和钢筋琴的琴键间距一模一样,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建筑音乐的共振原理,找到受力平衡点!”小雅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到底行不行,这只是她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出的一个大胆猜测,但现在情况紧急,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其他方法了,她只能赌一把。
单于黻愣住了,她顺着小雅的目光看去,那些弯曲的钢管在阳光下,竟真的像一组变形的琴键。二十年前,丈夫曾说过,建筑和音乐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用规律的结构创造和谐的美。单于黻心里充满了不确定,要是按照小雅的方法来,万一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可要是不尝试,支撑架随时可能坍塌,会危及到很多工人的生命,她咬了咬牙,决定相信小雅。
“怎么利用?”单于黻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需要一架钢琴,还有你们的钢筋琴数据!”小雅语速极快,“钢琴的声波可以与钢管的共振频率产生干涉,找到那个临界值,就能暂时稳定支撑架,为加固争取时间!”
小陆立刻跑回办公室,拿来笔记本电脑,调出之前记录的钢筋琴震动数据。小陆在跑回办公室的路上,心里也在挣扎,要是这个方法失败了,自己之前记录的数据会不会被当成罪证?但一想到能为解决危机出一份力,他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小雅坐在临时搬来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快速敲击,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随之跳动。工人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支撑架,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找到了!”小雅突然大喊一声,同时按下一个和弦。钢琴的声波在空气中传播,与支撑架的震动产生奇妙的共鸣。原本摇摇欲坠的钢管竟然慢慢稳定下来,弯曲的弧度不再扩大。
所有人都惊呆了,赵总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保镖也忘了维持秩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老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喃喃自语:“这……这简直是奇迹!”老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为自己刚才的犹豫感到羞愧,同时也对小雅充满了敬佩。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下来几个警察。赵总脸色一变,以为是有人报警举报工地违规。没想到警察径直走到小雅面前,敬了个礼:“请问是小雅女士吗?我们是市文化局的,接到举报,有人非法占用公共场地举办商业活动。”
赵总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附和:“对!就是她!在工地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还差点引发安全事故!”赵总觉得这是一个摆脱小雅的好机会,只要把她赶走,自己就不用再纠结要不要合作了,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小雅却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份文件:“警察同志,这是我们与工地的合作协议,还有文化局批准的‘城市建筑音乐推广项目’批文。我们不是非法占用场地,而是在进行文化公益活动。”小雅早就料到会有人举报,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所有的证明文件,她不能让自己的努力和舅舅的遗愿毁于一旦。
警察接过文件,仔细核对后,对赵总说:“赵先生,经核实,小雅女士的活动是合法合规的。如果您有其他异议,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赵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周围工人嘲讽的眼神,又看了看小雅手里的批文,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既然是合法的,那……那你们继续吧。不过工期不能耽误,这是底线。”赵总心里很是懊恼,自己不仅没能赶走小雅,还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现在只能暂时同意合作,但他还是对工期问题耿耿于怀。
“您放心,赵总。”小雅笑着说,“这场音乐会不仅不会耽误工期,还会让工人们更有干劲。说不定,还能为您的楼盘带来意想不到的热度。”
下午三点,支撑架被成功加固,工地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兴奋。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上午的“音乐救场”,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单于黻坐在钢筋琴旁,手里拿着丈夫的旧扳手,轻轻敲打着琴键。小雅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单姨,我妈说,舅舅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让建筑和音乐结合起来,让更多人听到劳动者的声音。”
单于黻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暖暖的。“他还说过,每一根钢筋都有自己的声音,只要用心听,就能听到它们在唱歌。”
“那我们就把这些声音收集起来,做成一首真正的《建筑交响曲》。”小雅的眼睛里闪着光,“我已经联系了市交响乐团,他们愿意和我们合作,用工地的钢筋、扳手、安全帽作为乐器,创作一首属于劳动者的乐章。”可就在这时,小雅接到了交响乐团负责人的电话,负责人说由于资金问题,乐团可能无法按照原计划参与合作,除非小雅能在一周内凑齐二十万的合作预付款。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像一盆冷水浇在小雅心头,让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黯淡了大半。
小雅挂了电话,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二十万,对于早已捉襟见肘的建筑音乐社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她看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工人们,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单于黻,心里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难受。如果找不到这笔钱,不仅和交响乐团的合作要泡汤,精心策划的钢筋音乐会也可能沦为泡影,舅舅的遗愿、社团成员的期待,还有工地上工人们的热情,都将付诸东流。
“小雅,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单于黻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小雅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单姨,就是乐团那边还有点小问题,我能解决。”她不想让单于黻担心,更不想让这份刚刚凝聚起来的希望就此破灭。
可转身回到临时搭建的办公棚里,小雅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啜泣起来。她翻遍了手机里的通讯录,却不知道该向谁开口借钱。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姨妈身体不好,根本帮不上忙;社团里的成员都是和她一样的年轻人,生活本就不富裕。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她这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已经逾期。看着短信,小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难道自己真的要放弃吗?
与此同时,小陆也遇到了烦心事。他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医院催着交押金做手术,否则就要停止治疗。电话里,父亲疲惫的声音像一块巨石压在小陆的心头,他知道,这是母亲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可他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这些年在工地攒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家,剩下的一点也只够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
小陆蹲在工地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头,心里一片茫然。他想到了辞职,去外面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可现在找工作谈何容易,而且新工作也未必能马上拿到钱;他也想过向工地上的工友借钱,可大家都是辛苦挣钱的人,谁也没有多余的闲钱。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之前记录的钢筋琴震动数据,或许可以把这些数据卖给一些科研机构,说不定能换一笔钱。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些数据是他和单姐、小雅一起努力的结果,更是对舅舅遗愿的一种延续,他不能为了钱就把这些东西卖掉。
老周这边也不好过。他之前上报的安全隐患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被领导警告,如果再继续“多管闲事”,就提前让他退休,而且还没有任何补偿。老周拿着领导发来的威胁短信,心里五味杂陈。他在工地干了十几年,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深知安全隐患不解决,早晚会出大问题。可要是不听领导的话,自己十几年的工龄就白费了,退休后的生活也没有了保障。
老周走到钢筋琴旁,看着琴身上女儿画的那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初心——要保障每一个工人的生命安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因为害怕失去退休待遇,就置工人们的安全于不顾。于是,他拿出手机,把之前收集到的安全隐患证据,偷偷发给了市住建局的举报邮箱。做完这一切,老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第二天一早,小雅顶着红肿的眼睛来到工地,她一夜没睡,脑子里想遍了所有能凑钱的办法,却还是毫无头绪。就在她准备向单于黻坦白的时候,小陆突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
“小雅姐,这张卡里有五万块钱,是我这些年攒的,你先拿去用。”小陆把银行卡塞到小雅手里,“我知道这点钱不够,但这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了。我妈那边,我再想办法。”
小雅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小陆真诚的眼神,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小陆,谢谢你,可是这钱我不能要,你妈还等着钱做手术呢。”
“小雅姐,你就别客气了。”小陆笑着说,“我妈那边我已经联系了老家的亲戚,他们答应先帮忙凑一部分。而且,我相信这场音乐会一定能成功,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为工地带来更多的机会,我的工作也能更稳定。”
就在这时,老周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存折:“小雅,这里有三万块钱,是我准备给孙子上学用的,你也拿去。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已经把工地的安全隐患举报了,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辞退,但我不后悔。能为这场音乐会出一份力,我觉得值。”
小雅看着眼前的小陆和老周,心里充满了感动。她知道,这些钱都是他们的血汗钱,是他们对生活的希望。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银行卡和存折,坚定地说:“谢谢你们,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我们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有了小陆和老周的帮助,小雅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开始四处奔波,找朋友、找同学,甚至去街头卖唱,只为能凑齐剩下的十二万。单于黻知道这件事后,也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虽然只有两万块,但也聊胜于无。
就在距离交响乐团要求的最后期限还有一天的时候,小雅终于凑齐了二十万。当她把钱转到交响乐团的账户上时,激动得哭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一帆风顺。就在音乐会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赵总突然又找来了。他听说小雅凑齐了钱,和交响乐团达成了合作,心里又开始打小算盘。他觉得这场音乐会的热度还可以再提高,于是提出要把音乐会变成一场商业演出,门票收入全部归他的公司所有,否则就不让他们在工地上举办音乐会。
小雅听到赵总的要求,气得浑身发抖:“赵总,这是一场致敬劳动者的公益音乐会,不是你赚钱的工具!我们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赵总冷笑一声,“你们别忘了,这工地是我们公司的,我说了算!要是不同意,你们就赶紧把东西搬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单于黻挡在小雅身前,怒视着赵总:“赵总,你太过分了!我们为了这场音乐会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根本不知道!你不能这么自私!”
双方陷入了僵局,工人们也纷纷围了过来,指责赵总的无理要求。就在这时,市住建局的工作人员突然来到了工地,他们是来调查老周举报的安全隐患问题的。赵总看到住建局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住建局的工作人员经过调查,发现工地确实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当即要求停工整改,并对赵总的公司进行了处罚。赵总不仅没能赚到钱,反而面临着巨额的罚款和停工损失,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管音乐会的事了。
解决了赵总的麻烦,音乐会的筹备工作终于可以顺利进行了。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也来到了工地,和工人们一起排练。他们用钢筋敲打出节奏,用扳手弹奏出旋律,用安全帽当做鼓,在工地上奏响了一曲曲动人的乐章。
终于,到了楼体竣工的那一天,“钢筋音乐会”如期举行。工地上挤满了人,有工人、有市民、还有媒体记者。当《建筑交响曲》的旋律在工地上响起时,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单于黻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他正微笑着,用沾满水泥的手,轻轻敲打着钢筋琴的琴键。
音乐会结束后,小雅的建筑音乐社声名大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小陆的母亲成功做了手术,身体逐渐康复,他也找到了建筑与音乐结合的发展方向,一边在工地工作,一边研究建筑音乐;老周虽然因为举报被工地辞退,但他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可,市住建局还聘请他做了安全监督员;赵总的公司因为安全问题和经营不善,最终破产倒闭。
而单于黻,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去女儿所在的城市,而是选择留在了工地,继续守着丈夫留下的钢筋琴,守着这份属于劳动者的音乐梦想。她知道,只要钢筋琴的声音还在,丈夫的精神就永远不会消失,这份建筑与音乐的传承,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夕阳下,单于黻用丈夫的旧扳手,轻轻敲打着钢筋琴的琴键,《小星星》的旋律在工地上空回荡,与远处城市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最动人的人间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