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煤油灯昏黄地摇曳着,映得堂屋墙壁上的旧挂历都泛着暗沉的光。张嘉豪刚跨进家门,就被屋里压抑的气氛裹住 —— 父亲张建国坐在八仙桌旁,指间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灰烬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母亲红着眼圈,正用围裙一遍遍擦着桌面,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层无形的焦虑。
“嘉豪,你回来了。” 张建国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单位那边…… 让我先停工待查。”
张嘉豪心里一沉,上午课间操时接到母亲托人捎来的口信,只说家里出了急事,没想到是父亲遭了诬陷。他放下书包,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声音沉稳:“爸,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张建国掐灭烟蒂,叹了口气:“我负责的城郊那块地的流转事儿,有人递了举报条,说我收了好处,故意把地价压低给对方。现在单位纪检的人已经来问过两次了,还把我经手的合同都拿走了。”
“好处?多少?” 张嘉豪追问。
“说我收了五万。” 张建国苦笑一声,“可那片地的总流转款才三万八,我怎么可能收五万的好处?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
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你爸这辈子老实巴交,连别人递的烟都很少接,怎么会干这种事?肯定是有人见不得他把事儿办得顺利,故意找茬。”
张嘉豪皱紧眉头,重生以来,他一路顺风顺水,却忘了现实里总有暗处的阴沟。父亲在镇集体资产管理站工作多年,为人耿直,这次负责的城郊地块流转,正是他之前守住的那块规划公路旁的地块配套项目,想必是有人想借这事搅黄项目,顺便把父亲拉下水。
“爸,你别急,只要没做过,咱们就一定能说清楚。” 张嘉豪站起身,“你把当时的工作笔记、还有你自己留的合同副本都找出来,咱们一点一点查。”
这时,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舅舅王建军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帆布包:“我听说了这事,赶紧过来看看。建国哥,你别慌,嘉豪脑子活,咱们一起想办法。”
王建军从帆布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倒了两杯,递给张建国一杯:“先喝口压压惊,咱们做事光明磊落,不怕别人泼脏水。”
张建国接过酒杯,却没喝,只是看着张嘉豪翻找东西的身影。很快,张嘉豪从父亲的书桌抽屉里找出一个棕色封皮的笔记本,还有一沓用细麻绳捆着的纸张 —— 那是土地流转的合同副本,上面有双方的毛笔签字和鲜红的指印,还有村集体的印章。
“爸,你当时记录的流转过程都在这笔记本里吗?” 张嘉豪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父亲工整的字迹,详细记录了每次和村民沟通的时间、内容,还有地块测量的数据、报价的依据。
“都在这儿了,每次开会、每次谈妥一户,我都记着。” 张建国点头,“当时为了公平,还请了村里的老会计一起核算,每一笔钱都有去向。”
张嘉豪快速翻阅着笔记,目光停在三月十六日的记录上:“这里写着,最终流转总价三万八千二百元,分三次支付,第一次支付一万五,已经到村集体账户了,对吗?”
“对,第二次的钱下个月付,第三次等地块交接完再付。” 张建国补充道。
“那举报信说你收了五万好处,这根本不可能。” 张嘉豪把笔记本和合同副本放在桌上,“合同总价才三万八,对方怎么可能拿出五万来行贿?这逻辑上说不通。”
王建军凑过来看了看:“这倒是个关键点,但光说逻辑不行,得有证据证明举报信是假的。”
“还有一个人能作证。” 张嘉豪眼睛一亮,“当时地块流转的见证人是村东头的老支书李大爷,所有村民的签字都是他牵头核实的,每次谈判他都在场,他最清楚整个过程。”
“李大爷为人正直,肯定愿意作证。” 张建国叹了口气,“可现在这种时候,会不会有人提前打招呼,让他不敢说话?”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去试试。” 张嘉豪站起身,“舅舅,你跟我一起去李大爷家,现在就去。”
王建军立刻点头:“走,我骑车带你去,晚上人少,说话方便。”
母亲赶紧拿出两个馒头和一小袋咸菜:“路上垫垫肚子,跟李大爷好好说,别着急。”
夜色渐浓,乡间的小路上没有路灯,王建军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路面上晃动。张嘉豪坐在后座,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李大爷说,既不能让他觉得为难,又能让他愿意出面作证。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李大爷家。李大爷家的院门没锁,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还亮着一盏马灯。看到张嘉豪和王建军,李大爷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李大爷,我们来跟您说个事,想请您帮个忙。” 张嘉豪说明来意,把父亲被举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还拿出了父亲的工作笔记和合同副本,“您是整个流转过程的见证人,只有您能证明我爸是清白的。”
李大爷听完,眉头拧成了疙瘩:“建国这孩子我了解,绝对不是那种人!那地块流转的事,我全程都在,每一步都按规矩来,怎么会有行贿的事?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捣乱!”
“李大爷,我们知道让您作证可能会让您为难,但我爸现在被停了工,一家人都急坏了。” 张嘉豪语气诚恳,“只要您能写下当时的真实情况,就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李大爷沉吟片刻,站起身:“走,进屋说。”
进屋后,李大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和一支钢笔,又戴上老花镜:“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公道自在人心。建国为了村里的事跑前跑后,没少吃苦,不能让他受这种委屈。”
他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证言,详细记录了土地流转的时间、过程、参与人员,还有合同金额的核算依据,最后写道:“全程公开透明,无任何违规操作,张建国同志廉洁奉公,举报内容不实。”
写完后,李大爷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在末尾按下了自己的指印,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枚私章,盖在了指印旁边。
“孩子,你把这个拿回去,交给你们单位的人,我李老头以人格担保,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大爷把信纸折好,递给张嘉豪,“要是需要我出面说话,我随时都能去。”
张嘉豪接过证言,心里一阵暖流:“谢谢您,李大爷,我们全家都记着您的情。”
王建军也连忙道谢:“李大爷,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离开李大爷家时,夜色更沉了,但张嘉豪心里却亮堂了许多。他手里攥着那封手写的证言,仿佛攥着一把钥匙,能打开洗清父亲冤屈的大门。
回到家,张嘉豪把李大爷的证言和父亲的工作笔记、合同副本整理在一起,用夹子夹好。张建国看着这些材料,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爸,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单位,把这些材料交上去。” 张嘉豪说道,“举报信里的漏洞这么明显,再加上李大爷的证言,一定能证明你的清白。”
就在这时,张建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今天单位纪检的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举报信的复印件,那字迹…… 看着有点像我们站里的老杨。”
“老杨?杨志强?” 王建军皱起眉头,“他不是一直想抢你这个项目吗?之前还跟你闹过不愉快。”
张嘉豪心里一凛,原来背后真的有人指使。杨志强是父亲的同事,一直对父亲负责的重点项目心怀嫉妒,之前还多次暗示想分一杯羹,被父亲拒绝了。这么看来,这次的举报,很可能就是杨志强为了抢项目,故意栽赃陷害。
“不管是不是他,我们先把材料交上去,让单位查清楚。” 张嘉豪眼神坚定,“只要我们证据确凿,就算背后有人指使,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煤油灯的光晕里,一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叠厚厚的材料上。张嘉豪知道,这只是洗冤之路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要守护好这个家,不能让父亲的清白被玷污,更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