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一晃而过。这期间,巴图长老通过隐秘渠道,不仅确认了赵参军抵达驿馆的具体时辰,还带回了一个关键信息——赵弘文此人,颇好风雅,尤爱品茗,因其母常年卧病,故对医术也略有涉猎。
“爱茶,通医理……”顾青舟沉吟片刻,看向时若,“夫人,看来此番,需你我二人唱这出‘双簧’了。”
计划随之调整。由顾青舟扮作游方郎中,时若则扮作他的药童,两人提前在选定的事发地点“采药”。萧逐渊、王劲等人则埋伏在附近山林,一旦情况有变,随时策应。
第四日午后,天空有些阴沉,山风带着凉意。黑水镇外十里,官道在此处绕着一处矮山拐弯,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另一侧是长满灌木的浅沟,路面因前两日小雨而有些湿滑泥泞,正是制造“意外”的绝佳地点。
顾青舟和时若背着药篓,在山坡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看似专心寻觅草药。时若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不时瞟向官道来处。
“来了。”顾青舟低语一声。
只见官道尽头,扬起一溜尘土,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骑兵护卫着一辆青篷马车,缓缓行来。队伍前方打着陇西节度使府的旗号,正是赵参军的队伍。
马车行至拐弯处,速度稍缓。就在此时!
“嗖——”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马车车厢!
“有刺客!保护大人!”护卫队顿时一阵大乱!
然而,那支箭似乎力道不足,或是准头有偏,“铎”的一声,钉在了车厢壁板上,箭尾一阵颤动!几乎同时,拉车的两匹马因受惊吓,长嘶一声,猛地向前一窜!车夫猝不及防,被甩下马车,缰绳脱手!
受惊的马匹拉着车厢,疯狂地冲向路边浅沟!眼看就要车毁人亡!
“大人!”护卫们惊呼,却因距离和角度,一时难以施救!
千钧一发之际!
山坡上,顾青舟从上掠下,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青影!他并未直接去拦惊马,而是手腕一翻,数枚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地刺入两匹马的脖颈穴位!
狂奔的惊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前冲之势骤减,四蹄发软,轰然跪倒在地,车厢在惯性下猛地一顿,半边轮子陷入浅沟,险险停住,并未翻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控制住马匹,护住车厢。
“保护大人!”
“搜!把刺客找出来!”
护卫队长又惊又怒,大声呼喝着,一部分人将车厢团团围住,另一部分人则冲向冷箭射来的方向搜索,自然是一无所获——那本就是王劲在远处用特制的弩弓射出的、去掉了箭头的“响箭”,只为制造混乱,并非真刺杀。
这时,顾青舟已落回时若身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时若则适时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紧紧抓着顾青舟的衣袖。
护卫队长目光锐利地扫向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采药人”,手按刀柄,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顾青舟不卑不亢,拱手一礼,声音清越:“在下姓顾,乃一游方郎中,携徒儿在此采药,恰逢其会。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这时,车厢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青色官袍、年约三旬、面容儒雅的官员探出身来,正是赵弘文。他看了一眼钉在车厢上的箭矢,又看向顾青舟,目光在他刚才施展银针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刚才是阁下出手相助?”赵弘文的声音还算镇定。
“举手之劳,大人无恙便好。”顾青舟淡然道。
赵弘文目光扫过顾青舟和时若的药篓,又落在时若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方才受惊,本官略感心悸不适。可否请阁下移步,为本官诊视一番?”
这正是计划中的一环!顾青舟顺势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在护卫们警惕的目光中,顾青舟和时若被请到了路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旁。赵弘文坐下,伸出左手。护卫队长紧紧站在一旁,手始终未离刀柄。
顾青舟搭上赵弘文的脉搏,凝神细诊。片刻后,他收回手,道:“大人乃惊悸所致,心血微涌,肝气稍动,并无大碍。可用安神定志之药调理,譬如……朱砂安神丸。”他说着,从药篓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却并未立刻递过去。
赵弘文听到“朱砂安神丸”时,眼神微微一动。此药寻常,但顾青舟拿药瓶的动作,手指在瓶底某个位置若有若无地敲击了三下——这是巴图长老提供的、商会与特定官员联络的暗号之一!
赵弘文面色不变,对护卫队长挥了挥手:“本官无事了,你们退开些,莫要惊扰了郎中。”
护卫队长有些犹豫,但在赵弘文坚持的目光下,还是带着人退到了十步开外,依旧紧紧盯着这边。
待护卫退开,赵弘文压低声音,看向顾青舟:“阁下并非寻常郎中吧?有何指教?”
顾青舟亦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在下受影月商会阿月会长及朝廷钦差萧逐渊萧大人所托,有十万火急之事,需面禀参军大人!此事关乎睿亲王谋逆及西域安危!”他说话的同时,袖中滑出一枚小小的、刻着狼首与弯月的铜符,在赵弘文眼前一晃即收——那是阿月提供的信物。
赵弘文瞳孔骤然收缩!影月商会、萧逐渊、睿亲王谋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掀起滔天巨浪!他脸色变了几变,显然内心极度震惊与挣扎。他死死盯着顾青舟,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真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时若,忽然用轻柔但清晰的声音开口道:“大人可是因令堂夫人夜间盗汗、心悸怔忡之症而忧心?观大人指缝略带药渍,似刚翻阅过《千金方》?或许,可用浮小麦、麻黄根配伍,佐以五味子,收敛固涩,或比单用安神之剂更佳。”
赵弘文猛地转头看向时若,眼中满是惊愕!他母亲病症及他近日翻阅医书之事,极为私密,这小小“药童”如何得知?!除非……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远超出想象,这更从侧面印证了对方身份非同一般!
这一刻的冲击,加上之前的暗号信物,终于让赵弘文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顾青舟道:“顾先生医术高明,本官佩服。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他目光扫过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护卫,以及官道上可能存在的眼线,快速低语,“今夜子时,驿馆东侧角门,只许你一人前来。”
“一言为定。”顾青舟拱手。
赵弘文不再多言,起身对护卫队长道:“回驿馆!”
队伍重新整顿,马车在护卫下缓缓向着驿馆方向驶去。顾青舟和时若站在原地,目送队伍离开,直到消失在官道拐角,两人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放松。
第一步,成了。
回到河湾隐蔽处,将情况告知众人。萧逐渊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少许:“赵弘文既然愿意见面,便是有转圜之机。今夜子时,至关重要。”
王劲摩拳擦掌:“顾先生,要不要俺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万一那姓赵的耍花样……”
顾青舟摇头:“他既要求只我一人,便是心存顾忌,人多反而不美。放心,我自有分寸。”
子时将近,顾青舟一袭青衫,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向着驿馆方向潜去。萧逐渊、王劲等人则在预定接应地点焦灼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远处驿馆的灯火在夜色中如同萤火。每个人的心都悬着,不知顾青舟此行,带回的将是通往生路的契机,还是更深的陷阱。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晨曦薄雾中。顾青舟回来了,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
“如何?”萧逐渊立刻迎上。
顾青舟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鱼符和一张折叠的纸条:“赵弘文信了。这是他提供的通关信物和一条隐秘小路地图。他会设法拖住黑水镇的搜查,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需绕道‘落鹰峡’,穿过‘寡妇岭’,便可避开主要关卡,直插陇西腹地。”
绝处逢生!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大振!
“太好了!”王劲狠狠一挥拳,“俺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阿月也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巴图叔叔,我们快准备出发!”
萧逐渊接过鱼符和地图,紧紧攥在手中,看向东方那越来越亮的天空。陇西的晨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却吹不散他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