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紧紧握着剑,右手几乎要掐进剑柄里。鲜血从肩膀流下来,顺着小臂滑到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剑身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他没动。
屈寒山站在十丈开外,掌心漂浮着那面布满裂痕的残镜。幽冷的镜光照在他脸上,像蒙了一层霜。
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生疼,肺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但江烬知道,现在不能停,也不能倒。
他用左手撑住地面,手指用力到发白。手臂猛地一挺,身体一点点往上抬。膝盖离地,终于站直了。
肩上的伤口再次撕裂,血涌得更快了。
他闭上眼,把最后一丝火元沉入丹田。那里空荡荡的,经脉干涩,像枯竭的井底。但他还能动,还能战。
焚天诀在体内流转一圈,激起一丝微弱的震颤。额头上的纹路忽然亮起,赤金色的光芒冲破血污,照亮整个论道台,连空气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屈寒山瞳孔一缩。
江烬睁开眼,剑尖指向天空。
火焰从七窍溢出——鼻孔、眼角、耳道,全是滚烫的红色细流。它们在头顶汇聚,旋转成一个火涡。火涡越转越快,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火丝,缠向那些断裂的空间刃残片。
火丝钻进裂缝,沿着法则的纹路蔓延。
第一处阵眼爆燃。
第二处。
第三处。
十二处阵眼接连炸裂,镜影彻底粉碎,变成粉末。虚空扭曲、塌陷,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从天而降,直劈屈寒山所在的位置。
剩下的三面镜子剧烈震动,镜面迅速龟裂,最终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炸碎。
屈寒山抬手,银光凝聚成盾。可那裂缝来得太快太猛,直接撕裂防御,擦过他的左肩。衣袍炸开,皮肉翻卷,鲜血飞溅。
他后退半步,脸色铁青。
全场死寂。
钱多多从观战席跳下来,落在论道台边缘。他一脚踩在碎石上,拍着大腿大笑:“屈阁主!你那空间刃连江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啊!”
笑声传遍四周。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低头看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竹签,却没人敢上前去捡。
钱多多叉着腰,声音又高了几分:“江兄站着没动,你就败了!这局谁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江烬站在原地,衣服破烂不堪,满身是血。风吹过来,掀起一块焦黑的布条。他没理钱多多,目光死死盯着屈寒山。
屈寒山也看着他,眼神阴沉。
掌心的残镜缓缓下沉,被他收进袖子里。他一句话没说,脚下一踏,身形腾空而起。
一步,百丈。
衣角掠过虚空,留下一道波纹。那波纹久久不散,像水面被划了一刀,还在轻轻震荡。
江烬察觉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痕迹。空间在动,不是自然波动,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提起剑,火元在经脉里窜了一下,却没有追上去。
对方已经退出战场。
再打下去,就是拼命。而现在,没必要。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道波纹,直到它消失在天边。
钱多多还站在台边,笑容也收了。他抬头看江烬,发现那人一直站着不动,血还在不停地流。
“喂。”他喊了一声,“你还行不行?”
江烬没回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混着灰和土,黏糊糊的一团。剑柄也被血浸湿,滑溜溜的。
他换左手握住剑。
右肩的伤太深,血止不住。每跳一下,血就喷一点。他已经有点晕了,但还能站。
他知道,只要坐下去,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不能坐,也不能倒。
只要他还站着,这一战就算他赢。
远处的裁判愣在原地,手里签筒早就掉了。旁边有弟子想上前收拾,刚迈出一步,就被同伴拉了回去。
没人敢动。
欧阳雪站在观战席边上,手搭在剑柄上。她没拔剑,也没离开,只是静静望着江烬的方向。
古月儿不在。
蒋天雄没来。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钱多多往前走了几步,踏上论道台中央的石板。他离江烬还有五步,就没再靠近。
“你真狠。”他说,“连自己都不放过。”
江烬喘了口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我不逼自己,就得被人关进笼子。”
“屈寒山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
“他走的时候留下的那道波纹,你不觉得有问题?”
江烬点头。“有问题。但我现在动不了。”
“为什么?”
“我一动,就会倒。”
钱多多皱眉。“那你干嘛硬撑?坐下不行吗?”
“坐下容易,站起来难。”
“你非要站着?”
“这是我的地方。”
钱多多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行,你的地方。”
他转过身,背对着江烬,大声对四周喊:“都听清楚了没有?江烬赢了!屈寒山亲自认退!谁不服,现在就站出来!”
没人应声。
风卷着灰吹过,带着烧焦的味道。
江烬站着,左手握剑,右手垂在身侧。血从指尖滴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钱多多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去找梅凌霜。”
江烬摇头。“别去。让她别来。”
“你疯了?你这样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倒!”
“我现在不能走,也不能让人扶。”
“为什么?”
“他们等着看我倒。”
钱多多咬牙。“你这是跟谁赌?”
“跟所有人。”
钱多多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转身走到台边,捡起一根断掉的竹签,插进腰带里。
“行。你站着,我就守着。”
他靠着石柱坐下,抬头看天。
太阳偏西,影子拉得很长。
江烬的影子笔直,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刀。
钱多多掏出一块干饼,啃了一口,含糊地说:“你要是真倒了,我可不背你。”
江烬没说话。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屈寒山离去的方向。
那片天空平静如常。
可他知道,那道波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玄天阁的人,从来不做没用的事。
他动了动手指,剑尖轻轻点地。
火元在经脉深处跳了一下,虽然微弱,但还没熄灭。
他还有一战之力。
只要有人敢上来。
钱多多吃完饼,拍拍手,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接下来怎么办?”
江烬看着前方,声音很轻。“等。”
“等什么?”
“等他们来找我。”
钱多多咧嘴一笑。“好啊,那就等。”
风吹过论道台,卷起一片灰烬。
江烬的左脚微微动了一下,调整重心。
血还在流。
剑还在手。
他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