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左手握着剑,剑尖插在石板缝里。右肩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呼吸很慢,每一次都像拉风箱一样,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钱多多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捡起半截竹签看了看,随手扔了。
“你还真打算站这儿不动?”
江烬没说话,眼皮动了动。
钱多多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金算盘,晃了两下。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论道台上回荡。
“天机楼押你进决赛了。”
江烬的目光微微偏了一下。
“一赔三。现在整个中州的人都在赌,你能不能撑到最后一场。”
江烬声音沙哑:“你们拿命去赌?”
“不是赌命。”钱多多收起算盘,“是赌以后。你要是赢了屈寒山,就没人敢说你不配站在最高处。”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远处有人影在动,但没人敢靠近。
古月儿从观战席走下来,脚步很轻。她走到两人中间,看着钱多多。
“论道会禁止私下赌博。你说这话,已经越界了。”
钱多多笑了笑,没反驳。他压低声音:“这不是赌,是交易。”
他盯着江烬。
“你的决赛对手,是任天行的亲哥哥——任天霸。”
江烬瞳孔猛地一缩。
“任天行呢?死了?”
“没有,失踪了。”钱多多摇头,“但他哥突然出现,肯定有联系。你想查他,这是个机会。”
江烬闭上眼。
体内的经脉像干裂的河床,一点火元都挤不出来。焚天诀在丹田里转了一圈,只带回一丝微弱的热流。
他想起边城那晚的火光。
江家祠堂被烧成废墟,老仆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刀。任天行站在尸体堆里,手里提着滴血的剑,笑着说:“废物,你也配叫江家人?”
那一夜,他逃进山林,靠着一口恨意活了下来。
现在这口气还在。
他睁开眼,掌心忽然升起一团赤焰。火焰扭曲着,凝聚成一只小小的火雀。火雀翅膀一振,在他手指绕了三圈,然后炸成几点火星,消散在风里。
石板上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
“正好。”他说,“我还有笔账没算。”
古月儿皱眉。
“你已经打了两场。再打下去,伤会嵌进根基里。就算赢了,也可能落下病根。”
江烬望着远方。
“我不是为了赢才打的。”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不怕他们上门。”
他把剑往地上又插深了一分,借力站稳。
钱多多看着他,笑了。
“天机楼可以帮你。情报、丹药、对手过去的战斗记录,都能搞到。只要你点头。”
江烬问:“要什么代价?”
“现在不要。”钱多多摇头,“等你拿了中州令,再说。”
江烬沉默。
他知道天机楼不会白白帮忙。但现在,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能看清对手的眼睛。
“你可以拒绝。”古月儿轻声说,“你现在退下,没人会说你弱。”
江烬摇头。
“退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们会以为我撑不住了。下次来的就不只是任天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掌心湿滑。他用左手抹了一把,把血擦在衣服上。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还能打。”
钱多多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放在地上。
“这是天机楼的信物。拿着它,去东街第三家药铺,报暗号‘星落南巷’,他们会给你三瓶续脉丹。够你撑过决赛。”
江烬没弯腰去捡。
“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变数。”钱多多耸耸肩,“江家、玄天阁、血煞教,谁都想控制局面。可你不一样。你不在他们的棋盘上。”
他顿了顿。
“而且,你能让事情变得有趣。”
江烬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抬脚,用鞋尖把玉牌拨到脚边。
古月儿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她看着江烬的脸。那上面没有疲惫,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冷得像铁的东西,沉在眼里。
“你真的不休息?”她问。
“休息就是认输。”江烬说,“我现在不能认。”
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弟子开始清理碎石,搬走断裂的镜片。有人抬头看了一眼论道台中央的人影,又赶紧低下头,动作更快了。
钱多多拍拍手,准备离开。
“我回去调更多情报。明天决赛前,你会收到一份名单,包括任天霸过去五年打过的每一场战斗。”
他走了两步,回头。
“对了,屈寒山留下的那道波纹,我们查了。不是空间陷阱,是标记。他在监视这片区域。”
江烬点头。
“我知道。”
“那你还不走?”
“我不能走。”江烬说,“我一走,这里就不是我的了。”
钱多多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古月儿站在原地,又看了江烬一会儿。
风把她的衣角吹起来,发丝贴在脸上。她抬起手,轻轻拨开。
“如果你倒下,没人会扶你。”她说。
“我不需要人扶。”
“可你也不是铁打的。”
江烬低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剑。
剑身裂了一道缝,从中间一直延伸到剑尖。那是和屈寒山最后一击时留下的。
“这把剑快断了。”他说。
“那就换一把。”
“我不想换。”他握紧剑柄,“它陪我走到现在。断了也一样。”
古月儿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没再劝。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像来时一样。
论道台彻底安静下来。
江烬一个人站着。
左手指节发白,右手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的痕迹旁又添了新的小坑。
他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压得很低,阳光被切成碎片,洒在残破的台面上。
远处钟声响起,三长两短。决赛将在明日辰时开始。
他没动。
剑还在地上。
身体里的火元像快要熄灭的炭,只剩一点红。
但他还能站。
只要他还站着,这一战就没结束。
风卷着灰,吹过他的脸。
他眨了下眼,睫毛上沾了细尘。
突然,他左手一动,把剑拔了出来。
剑身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的叹息。
他把剑横在胸前,盯着那道裂缝。
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按在剑脊上。
掌心的血顺着剑刃流下,一直流到剑尖,滴落。
地面那圈火雀留下的焦痕,边缘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