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试探被拒,景王虽未立刻发作,但无形的压力却如同阴云,更沉地笼罩在烬北侯府上空。府内被清理过的仆役中,依旧有隐秘的目光不时扫过澹台烬的一举一动;朝堂之上,一些关于他“拥兵自重”、“结交蛮族”的流言开始悄然散布。
澹台烬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更加深居简出,将精力完全投入到整合力量与分析北境局势上。他知道,唯有掌握足够的力量,才能拥有话语权,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月羲也变得更加谨慎,她与澹台烬的会面愈发隐秘,多数时候依靠着那枚干枯的梅花花瓣或是一些只有两人才懂的暗号传递信息。她的情报网络在王城底层悄然蔓延,如同植物的根系,汲取着各方零碎的信息,拼凑出潜在的威胁与机遇。
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在一个月后被打破。
北境传来紧急军情——联军内部因长期征战和资源分配不均,矛盾彻底爆发!以“雪熊部”为首的几个部族,不满“苍狼部”勃尔帖的独断专行和战利品分配,竟在阵前倒戈,与勃尔帖的亲信部队发生了激烈火并!
联军瞬间陷入内乱,前线阵脚大乱!
与此同时,一直被联军围困的铁壁城守军,在烬北侯旧部(已悄然潜入城中)的策应下,趁势发动反击,里应外合,竟一举击溃了城外的联军留守部队!
北境战局,风云突变!
消息传回王城,整个朝堂都震惊了!谁也没想到,看似稳固的联军竟会从内部瓦解!而铁壁城的反击,时机抓得如此之准,若说背后没有高人指点,任谁都不会相信!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那位以奇兵崛起的烬北侯身上。
景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是趁机出兵,一举平定北境?还是坐山观虎斗,待联军两败俱伤?
主战派与保守派再次吵得不可开交。而这一次,一直沉默的澹台烬,在景王的点名询问下,终于开口了。
他站在金殿之上,身姿挺拔,面色依旧苍白,声音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经过血火淬炼的冷静:
“陛下,联军内乱,乃天赐良机。然我军新败之余,元气未复,且不明联军内乱详情,贸然倾力出击,恐有风险。”
他顿了顿,迎着各方审视的目光,继续道:“臣建议,可派一支精锐轻骑,快速北上,不与联军主力纠缠,直插其腹地,联络倒戈部族,扩大其内乱,并伺机切断勃尔帖本部与后方的联系。同时,命令铁壁城守军固守待援,稳扎稳打。此乃‘驱狼吞虎,坐收渔利’之策。”
他的策略,精准地抓住了联军内乱的痛点,不追求正面决战,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大化地消耗敌人,并趁机整合北境倾向于景国的力量(包括那些倒戈的部族)。
一番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让不少主战派将领都暗自点头。
景王看着殿下的澹台烬,眼神复杂。这个质子在战场上展现出的敏锐与狠辣,远超他的预期。此策若成,北境可定,而澹台烬的声望与势力,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但此刻,北境的危局迫在眉睫,他似乎……别无选择。
“准奏。”景王最终沉声道,“即日起,擢升烬北侯澹台烬为北境行军总管,节制铁壁城及周边所有兵马,并……便宜行事之权!望卿不负朕望,早日平定北患!”
行军总管!便宜行事!
这几乎是给予了澹台烬在北境的最高军事指挥权和极大的自主权!
满朝文武皆惊!这意味着,澹台烬将真正成为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实权人物!
旨意下达,王城震动。
澹台烬接旨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回府准备。他知道,这是机遇,更是陷阱。景王给予他权柄,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将他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此去北境,若胜,功高震主;若败,万劫不复。
夜色中,他最后一次与月羲在神祠老梅树下相见。
“此去凶险,尤胜往前。”月羲看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眸如同深潭,“勃尔帖困兽犹斗,联军内部形势复杂,朝中……亦不会让你轻易成功。”
“我知道。”澹台烬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依旧微凉,他却握得坚定,“但我必须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需要这支军队,需要这场胜利,来铸就他真正的根基。
月羲反手握住他,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剔透的白色玉符放入他掌心。玉符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心一点殷红,如同血滴,又似她眉心的朱砂。
“这是婆婆留下的‘护身符’,据说能挡一次死劫。”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带着它。”
澹台烬握紧那枚还带着她体温的玉符,仿佛握住了千钧重量。他没有拒绝,将其小心收入怀中,贴肉放好。
“等我回来。”他看着她,目光灼灼,“这次回来,我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月羲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色下清艳绝伦,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与支持:“我等你凯旋。”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一触即分。
却如同烙印,带着她特有的清冽气息,深深烙在了澹台烬的唇上,也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
“保重。”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
然后,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入夜色,再也没有回头。
月羲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